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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安寿 ...

  •   小螃蟹套着一身小内侍外出时用的青色常服,一路狂奔,双手紧紧按着怀里的钥匙和令牌,防止它们相互撞击发出声响引起别人的注意。
      时间紧急,必须迅速找到关押曹寿的地方,再设法从他嘴里套出点有价值的信息。赵攻是个精明仔细的人,要是他恢复了理智,米女可对付不了他。
      很快,她来到了曹府后院一间独立于主宅的精舍的门前。虽然外面人来人往,这里却安安静静,无声无息,两名守门的军士神情肃穆。想了想,小螃蟹直接向他们快步走过去。军士见有人接近,一言不发,直接将手中的长刀交叉,挡住她的去路。长刀相交,发出“哐”的一声,刺眼的刀光直射入眼底,眯起眼,小螃蟹一言不发,只举起了手里的令牌。二人细看令牌片刻,收回长刀,各取出一把钥匙,两把钥匙合一方才打开精舍的大门,小螃蟹知道没有找错地方,心里暗喜,面上却保持坦然之色,大步跨入精舍内部。
      背后的大门轻轻关上,室内光线昏暗。向前走,穿过一道长廊,看见一个小门,门上有锁,她拿出从赵攻那里得来的钥匙想要打开门,可是门锁不动。仔细看了看,锁眼比钥匙宽了一倍,心知这钥匙是开不了门了,肯定要再有一把钥匙两把合一才能打开。那一把肯定在高才那里,那个人渣,懒得和他打交道。小螃蟹直接拔下头上的簪子,用海盗窝里学来的□□,轻轻松松的打开了这个生铁铸造,足有一斤重的大锁。轻轻地把锁放在一边,她开门进屋,左手推门,右手放在怀里,紧握一把精钢匕首。
      出乎意料之外,屋里光线充足。这屋子位于精舍的正中间,四壁严丝合缝,一点光线也透不进来,本来应是个黑暗无光的所在,以供人沉思冥想,修身养性。可是现在却有人在墙侧放了个汉白玉高几,置了个黄金托架于几上,又搁了个西瓜大的夜明珠于黄金托架之上,以夜明珠的幽光照明。
      小螃蟹瞪着这颗大珠子,心里嘀咕:这颗夜明珠一望便可知是件极品宝物,粒大浑圆,珠光柔和而强烈,照明一间大殿都可以,放在这小小屋子里实在是可惜了;这个宝贝要是让我拿去双屿岛海盗国贸集市,肯定能卖上一百万两银子!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来了。”
      回头看去,一个长发披散的人正踞坐在南墙边的榻上,此人多半就是曹寿了。小螃蟹抬眼仔细打量他,这人身材高大、形容英武,虽然受困于密室,依旧气度不凡。他见小螃蟹不住地打量他,抬头傲然一笑:“来找曹某,想得到什么?”

      小螃蟹愕然,继而露出不屑的目光:哟嗬,要死的人了,还拽什么拽?还不快跪下来抱着姑奶奶的脚大叫饶命?

      那人看透了她的心思,扬眉说到:“曹某大好男儿,受死不受辱,你休要痴心妄想!”

      某蟹抬起眉毛,眼光在这个“大好男儿”的某个部位转了转,第一直觉就是这个人莫不是疯了?又乱猜他会不会是个被抓来乱顶包的替死鬼?转眼间却又想起,以前好像有人提起过,曹寿这个大太监从来都以男人自居,死不肯承认自己是个阉人。

      曹寿见她眼神暧昧,不由得怒气勃发,坐直身子似乎要大声呵斥,可是他想了想,却又颓然倒下,干脆转过身去面壁高卧了。

      小螃蟹见这个曾经狂妄不可一世的人如今竟然这般心灰意冷,甚至都不愿驳斥别人的无礼态度,不禁有些犯难,怎么才能从他手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呵呵,外面天下大乱,此处却无风无雨,曹公身居此地好自在呀。”小螃蟹笑嘻嘻的踱到夜明珠旁,伸出手去,好似抚摸着这颗绝代宝物,其实是挡住了它射向她的光线,隐身于黑暗之中。
      曹寿听了她的声音,身体一震,立时回头细细看她,但小螃蟹身处暗处,他看不清她的容貌。
      曹寿皱眉:“你不是……”
      他低首沉吟片刻“你是……”
      最后,他突然抬头看着小螃蟹,斩钉截铁般断然:“你是仇静玲!”
      小螃蟹愕然,为了掩饰身份、混淆视听,此次抄家她特地拉上了宣德帝身边的小内侍小宝同来;来见曹寿前又特地换了身小内侍的常服;进了这个屋子就不敢开口说话,最后不得不说了句还特地用海盗窝里学来的口技压低了声音;经过这层层伪装一般人绝看不出她是个女人,可曹寿竟然一下子就听出她是个女人,还立刻判断出她是谁!
      好厉害!
      不过,她可不能就这么承认了,也许他只是猜测,不可以让他坐实了。
      小螃蟹又打个哈哈:“曹公,您就不必兜圈子了,还是老实把东西给小的回去交差吧。”
      曹寿冷笑:“仇女史,你是代表谁来的?皇上?皇后?太后?秦王?”
      某蟹耸耸肩:“这个时候还问这些,有必要么?”
      曹寿摇头,哈哈大笑:“你以为曹某是必死之人了?”
      某蟹嬉皮笑脸:“依小的看来,曹公您是死与不死都没什么分别了,所以,那些东西还是交给小的吧,留在您身边还有什么用处?”
      曹寿不怒反笑:“好个精灵古怪的仇家丫头!你以为就你这几句也能骗过曹某?你以为你穿了身内侍衣服,刻意压低声音就能瞒过曹某?你以为你带着皇帝身边的红人韦小宝来,曹某就会上当以为你是他?不错,一开始曹某确实错认你是他,但是你一开口曹某就知道你不是他了!”
      小螃蟹暗自叹服,她抽回按在夜明珠上的手,走近曹寿,笑道:“您老人家真是厉害,静玲在您面前可玩不了什么花样啦。”
      曹寿哼了一声:“仇女史,曹某怎么说也身居东厂总管之职数十年,你如何了得,在我面前还是嫩了点。”
      “呵呵,是,是。”
      “说吧,你的来意。”
      “嘿嘿,在下只是无聊得紧,特意来看看曹公您,顺便瞧瞧有什么油水好捞的。”
      “咚”的一声,曹寿从床榻上一头栽了下来,不过他的身手还算不错,掉下床之时居然还来得及拢拢头发,不至于披头散发状如贞子。
      曹寿背对着她,爬回榻上去,又慢慢转回身,缓缓抬头看她,不过小螃蟹还是能从他额角跳动的青筋看出他竭力压制的愤怒心情。
      半晌,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仇女史,够坦白啊!”
      某蟹猛点头中:“坦白是我最重大的优点之一。”
      曹寿挑眉冷笑:“未必吧!仇女史,起码你对你的身世就未必够坦白!”
      他见某蟹瞪大了眼,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又冷笑:“仇女史,自称名为仇静玲,年十六,祖籍舟山岛昌国县,后居宁波镇海,母仇氏,父杨威为仇家赘婿,家有从兄仇静珏一人,是不是?”
      小螃蟹点头微笑,心里却开始有些不安。
      曹寿继续:“令尊杨威曾在西北大军任校尉之职,十余年前与瓦剌人作战,由于魏王祁澈的失误以及令尊自身的鲁莽,他不幸惨死于瓦剌人之手,仇女史你一直对此念念不忘,是不是?”
      小螃蟹默然不语,心中却颇为惊讶。曹寿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可他对她精心编造又刻意隐藏的身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曹寿继续:“根据东厂的秘密报告,你因为令尊之死,八年前曾在杭州府伏击魏王祁澈,却误伤了秦王祁沉,但秦魏二王并没有杀你,反而让你逃走了,令兄仇静珏还因此机缘巧合拜入大将军萧烈帐下,是不是?”
      小螃蟹看着曹寿,无所谓的点点头,心里却暗自佩服东厂触角延伸之广、曹寿博闻广记能力之强。
      曹寿继续:“仇女史,据东厂的秘密报告,你年少貌美,才华出众,因此博得了众人的爱慕,其中包括福王,楚王,秦王甚至魏王,可谓一时名动京城。不过曹某一向认为单以美貌才华恐怕不足以吸引得了诸王,特别是秦魏二王。曹某今日得见仇女史真人风采,方才可以确定,仇女史确有吸引秦魏二王的能力,这能力不在美貌才华,而在你精灵古怪、与众不同的性情脾气。”
      小螃蟹笑笑,心想这曹太监还真是个人物,识人待物确有一套,要不是他的行为实在恶劣,恐怕自己和他还可以作个忘年交。
      曹寿继续:“恐怕仇女史以为曹某的调查至此为止了吧?请不必这么着急给曹某下定论,因为,曹某还知道一些仇女史绝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比如,你和东海海寇的关系,还有,你和当年江南赵府的关系。”
      在曹寿提到海寇、赵府的那一刻,小螃蟹的瞳孔猛然缩小了数倍,心脏狂跳,呼吸几乎停止。不过,表面上,她依然若无其事的保持着微笑,坦然自若的盯着他。可是这样也没能瞒过他,他看出来了,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见到他的微笑,小螃蟹很懊恼,当年的事他恐怕并不是很清楚,与海盗的关系他更不可能完全了解,是她的表现确定了他的想法!想到这里,怀里的那只握住精钢匕首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手心里也沁出了汗水。
      曹寿点了点头,说:“你不必着意提防我,正如你所说的曹某现在死与不死都没什么区别了。”
      小螃蟹冷笑:“是么?难道曹公您只是个以打听别人阴私秘密为人生乐趣的阴暗小人吗?就这么简单么?”
      曹寿微笑:“那么你看我是什么人?”
      她抬眼向天,想了想:“曹公与范吉士知交数十年,以范吉士之人品清高,曹公绝不会是阴暗鄙下之人。”
      曹寿一笑,微微颌首。
      她又想了想:“曹公当年为安南国尽忠,昭昭之心可表日月;其后为国所弃,身遭大难,可即使如此,曹公依然保留男儿气概,不以刑余之人自居。”
      曹寿隐去笑容,神色肃穆。
      她又想了片刻:“曹公一心奉承太后皇帝,甚至挑动争端,掳掠苗童,其行为虽然卑鄙,但是手法高明,以如今秦魏二王的权势心术,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调兵遣将,还令他们无力干预,无法申诉,可谓是高人了。”
      曹寿呵呵大笑:“不错,不错,只可惜曹某遇上了仇女史,最终还是被仇女史和楚王联手击败了。”
      听了这话,小螃蟹心想:就我和小楚王祁治哪里是你这老狐狸的对手,要搞死你还不是靠秦王祁沉推荐的你的老友范吉士。
      不过这话也不便说了,她只笑笑,问道:“不过,静玲一直好奇曹公身为东厂总管太监,可谓是位极人臣了,为何还要行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以至如今身陷于此?”
      曹寿立时隐去了笑容,他沉默片刻,似乎心里踟蹰反复,屋子里一片寂静,无声无息。最终,他抬起头,紧盯着小螃蟹的眼睛说道:“仇女史,不,赵姑娘,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可算是大明国所有少女梦寐以求的理想了,为何你还念念不忘当年之事?”
      小螃蟹不禁愕然,看着他,不会吧,难道他是为了当年安南国的事才……
      曹寿点点头:“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这也是我为何一直不曾揭发你的缘故……即使今日,我一生的梦想因你而化为泡影,我也不恨你,因为你我同是一样的人。”
      他抬眼看向西南方:“安南国……安南国……我的母国,我父母生长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我心里梦里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那里有最温暖的阳光,最香的花,最美的姑娘……安南国,平安的南方国度……”
      他猛地站了起来:“那里不该叫交趾,这个丑陋的名字侮辱了她;那里不该处于魏王祁澈的管治之下,那个大明的孩子不是她的主人;那里不该属于大明,她是自由的!她不能失去自由!”

      小螃蟹侧着头,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喃喃自语,看着他热泪盈眶。确实,他和她是一样的人,一样为了自己心底的目标而坚持,一样为了过去的某人某事而独自神伤,一样不能用眼下的喧天热闹取代曾经发生过的伤痛寂寥。
      没来由的,她的心里突然一惊,将来,她会不会也像如今的曹寿一样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曹寿回头看着小螃蟹,眼底燃烧着火焰,他冷静地问:“你能帮我达成我的心愿么?”
      小螃蟹看着他:“你想安南复国?”
      “是!”
      “安南国主早已臣服于大明,国主及族人皆是不理实事,一心玩乐之徒,当年的黎氏王朝早已失去了它曾有的荣光,它已陷于家臣阮氏和魏氏的掌控中。你想恢复这样的安南?”
      “是!”
      “安南复国之后,将再不能依附于天朝上国大明的羽翼之下,你考虑过后果么?它必将灾难不断。
      也许,我是说也许,数百年后,安南会分裂,会内战;也许会有漫天飞行的铁鸟遮挡住那最温暖的阳光,尽情的撒播橙色的毒剂,使你心中美丽母国美丽的国土失去它绿色的衣装,徒留满地黄叶;也许会有白肤黄发的蓝眼人登陆你美丽的母国,践踏满地芬芳的香花,粗鲁的搂抱那美丽的姑娘。”
      “是!”
      “……”
      “你多虑了,我相信安南的子民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安南国有的是热血之士!”
      小螃蟹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肯定,我帮你好了,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愿尽绵薄之力。”
      曹寿大喜,一撩袍角,跪在了她的面前,朗声说道:“曹某谢过赵姑娘。”
      小螃蟹忙拉起他,连称不敢,心里却偷偷地嘀咕安南复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我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你不用太谢我了,你谢的我像卖国贼一样。
      曹寿喜不自禁,快速走到屋角的夜明珠前,一掌劈开了它。偌大的萤石夜明珠眼睁睁的在小螃蟹面前裂成了两半。
      某蟹心痛ing~
      曹寿从夜明珠的中心处取出了个小小的锦缎包袱递给她,又说:“这是曹某数十年来利用东厂苦心收集的大明宫廷朝臣的重大隐私把柄,只要有了这个,要挟朝廷改变政策可谓易如反掌,只可惜曹某树大招风,没机会用上它,你可要小心保存它,妥善应用。记住,一定要保密,不到合适的时机,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拥有了它,否则必将重蹈曹某覆辙。”
      小螃蟹接下了这包袱,包袱不沉,但是接下它的那一刻,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曹寿说得没错,这个东西可是个招祸的东西,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就打开看看吧,也许里面有我想要的答案。
      她打开这个小小的包袱,只见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位于最上,下面还压着些书信绸缎之属。
      翻开小册子,果不出她意料之外,第一条就是太子祁沅的身世问题,册子里明确地指出当年高皇后与燕悯太子幽会私通的经过,人证物证列举的清清楚楚,还说明册后附有高皇后写与燕悯太子通知怀有身孕的信件;而后又有秦王祁沉生母的问题,附有祁沉生母手缝暗含自己绣像的小衣一件;还有宝镜公主担心日后祁沅即位乱了大明皇统,意图向宣德帝进言改立太子,却被高皇后骗至应天府溺死于宝塘之中的经过,附有公主书信一封;其后那些奇奇怪怪的大臣贪污枉法事件不可胜数;还在其中见到那睦安的生母为东洋血统人士;左都御史赵攻为琉球国人士;大将军萧烈出生低贱,为异族与本朝罪臣之女下等营妓所生……
      翻了半日,小螃蟹抬头问曹寿:“这里面各种事都很详细,怎么偏偏没有我们赵家的事?”
      曹寿有点尴尬:“当初我以为赵家人都死光了,所以也没怎么记录赵家的事,你出现以后我忙着应付苗童的事,关于你的内容也没来得及写上去。”
      小螃蟹皱眉:“其实我来这里只想知道一件事,当初害赵家的人都有谁?”
      曹寿想了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没有谁是故意害赵家的,从皇帝皇后诸王王妃到臣子小吏,每个人都各有私心,但最后的结果----赵家罹难似乎不在众人的算计之内。”
      小螃蟹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这么说来,赵家只是个无辜的牺牲品而已?”
      曹寿点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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