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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跟你流浪去 ...

  •   越往北走,雪下得越大,还难得一见地下起了小雨,街上越发的清冷。郎甫和如年蹲在一间关张铺子的檐下,静静地等着雨停。良久,才听到郎甫的声音在淅沥的雨中响起。
      “看吧,跟着我就是这么艰苦,居无定所,大过年的还在外面游荡,没有御寒的被子,也没有烘暖的火炉。”
      他侧过头,两人对视。“不知道你冷不冷,我这破烂衣服你也许看不上眼,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说完解下斗篷,递给了如年。
      她犹疑了片刻,披上了身。几乎不能御寒,但还是能勉强挡得住阴冷的吹风,她下意识地抖了抖,将自己紧紧捂在宽大的斗篷里,试图温暖它。
      “你小看我了不是?”她毫不在意地笑道:“从小学戏的人,你猜她身子骨能弱到哪儿去?”
      “唉,不管怎样,终究是个女孩子,不该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
      如年回想起这些年来所流过的汗和泪,四岁被家里送到启蒙师傅那里,学了几年,又转手给现在这个戏班,磕磕碰碰,而今也有十七年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演尽了所有能跑的龙套,明明她很努力!可惜没有办法,只叹生不逢时,因为有人比她更具天赋,也更有运气。
      “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呢!”她欣然接受郎甫的安慰,“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学,不是看惯了戏里戏外的辛酸,几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呢?实在是太苦了啊,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可时间一旦久了,也就看开了。”
      “不管小姐还是丫鬟,台下所付出的心血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一点都不心虚,并非是我技不如人。”
      如年接连说了几句话,她告诉郎甫,即便是再寒冷的冬天,只要不下雨,都是要早早起床吊嗓练功的,她早对这种寒意麻木了,冷过头了,也就没感觉了。
      她摸摸斗篷,已经有些温暖了,不像原来那么冷硬,才把它还到郎甫手上,又收了回来。她摩挲着斗篷,好一会儿才从末梢扯下一小段布料。
      反复吐纳了几回气息,她满足地笑着说:“喏,还你,在这么难度的时候,还要搜刮你的东西,真是太不要脸了。不过这可是你给我的第一件东西,虽说是借,但也想留点东西做下纪念。”
      郎甫听完她的话,沉默地披上斗篷,笼住了头,只留一双眼睛和鼻子嘴唇在外头。一时只有轻微细密的雨声,故意在檐下漂浮着。
      “嗯,那个……”如年率先打破了窘境,她还是无法做到郎甫没有任何前兆的无视。
      “我嫁给你好不好?”
      “我暂时没办法接受。”
      “是不能接受有人向你求婚,还是,不能接受我?”如年步步相逼,她把手覆上双眼,不去看他,也不让自己落泪,不面对,就逃避吧!
      郎甫把头露了出来,向如年挪了两步,拉下她的手和她面对面。“早在那天就接受了你这个人,把你当做同伴,但是你的情意……容我费一些时间来做决定。”
      听说已有不少的地方百姓,受不住捐税的沉重和皇帝的昏庸无能,纷纷揭竿起义,隐隐有倾覆王朝之势。他那不安分的热血开始沸腾,整个人都烧灼起来,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逆反大军中的一员,所以他不想耽误如年的终身。
      可是如年不依,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她伸出三根手指说:“我等你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嫁定了!”
      郎甫沉默,一百天颠沛流离的生活,应该会让她知难而退了吧?

      孟夏四月,中州之地。
      “三月之期已到,你该给我回音了啊!”如年迫不及待,她渴望真话,又害怕真话。
      “回音啊……”郎甫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把自己破烂的钱袋并着她自己的一齐交给她,一言不发,径自上前将小贼擒住。
      如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等郎甫走回来时,她才顿然醒悟,收在腰带里的钱袋果然不见了,可不就是她手里的那只吗?她竟然被贼偷了也不自知,真是太大意了。
      她把磨损得厉害的钱袋递给郎甫,他却拒而不受,只把她带到离人群稍远的河渠边。郎甫执起斗篷的尾端,沿着上次的缺口“刷”的一下把剩下的那段布料撕下。
      “我不要了,都给你吧!”郎甫的口气,就像把千万家产都丢进河里一样毫不在乎。
      “嗯?这是什么意思,你,你……唉别走啊!”
      如年臭着脸跟了一路,突然一番醒悟,跳起来挡住他的去路,一手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一手拎着钱袋和布条摇晃,脸上得意的神情,真像极了戏里那刁蛮的公主。“看,钱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再不能反悔了!”
      “哦,我从来是有一说一,决不食言的。”
      “怎么没办法跟你交流呢?不管了,今日事今日毕。喏,现在差不多是中午了,我倒要看看,这场婚礼你要怎么办!”
      郎甫趁如年不注意,劈手夺回她手里的钱袋,他掂量了一把轻重,苦笑着说:“就这么一点点啊。”
      不理会如年的急切,把她拉回河渠边的那棵树下,指着它说:“如果你信我,黄昏时分我们在这里汇合,我会回来的。”
      如年抓住他不放,“你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走?”
      “你不是说要看看这场婚礼我要怎么办?”
      她悬起的心倏地放下,大喘了一口气,又把钱袋要了回来。“我们一起去,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婚礼!”
      因为手头拮据,所以买的东西不多,统共也就是两张喜字、两对红烛和一块半丈长的红布。布摊的老板听说他们买来成亲用,呆滞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点头笑盈盈地从布堆的最底下抽出一匹布。
      “半丈是吗?今天刚开市,多裁一点给你们,我也沾沾喜气,祝你们心心相印,百年好合!”
      夜合欢树下,两个人并肩而站,来来往往的人们看了他们几眼,又匆匆地经过了。
      郎甫把大红喜字贴在细小树干上,又掏出了一对红烛插到树根边的土里,他在点燃火折之前问道:“我们是现在就拜堂,还是等到晚上人少的时候?”
      “不等了,就现在!”如年拿过火折点亮红烛,将旧色红布的两端各打一个结,两人各执一端,低头三拜。周遭围观的人们,也见证了这一场特殊的婚礼,有人在树边放了一把干果,还有个醉汉踉踉跄跄地朝郎甫丢了他的酒囊。
      入夜,郎甫和如年靠坐在树下,半丈的红布勉强将他们的肩膀裹住,他们一人倒握一枝红烛,两枝凑到一起,火焰相触发出辟剥的响声。如年抬起头,望着那一树稀疏的叶子道:“看,花期还未到,合欢花都不开呢!”
      合欢又名“有情树”。
      郎甫拿出两只酒杯和他平素用的水囊,今天特地去酒铺打了温和的果酒。他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递给如年,“你酒量不好,这一口便够了。”
      如年在戏班里所循的规矩甚多,其中一条禁忌就是不许饮酒。她仰头饮尽,借着酒劲向天宣誓:“合欢为媒,天地作证,世间这两个身份最卑贱的男女,今日起便结为夫妻了。”
      郎甫还是习惯性地没有接话,只是把如年搂得更紧,咕咚咕咚地将果酒一饮而尽。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有句话还是要告诉你,我,愿为国赴死!”明知道会毁了她一辈子,还是自私地同意了将她留下,或许他们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吧,哪管什么长长久久呢!
      浮生只合尊前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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