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若狂》沈尼玛与游尼玛

39、Chapter.39

　　沈亦非篇

　　火系程氏一族的程司白原是要来访的，奈何他的夫人近期身体欠佳，于是这次的来访一拖拖了六个月有余。七日前，我才又接到他要书信。书信洋洋洒洒地表达了问候，书写了近况，交流了感情，并且最终点明他准备在七日后来访。

　　我吩咐着府中上下打点一下，又吩咐了下人去备些平日里程司白喜欢的点心。程司白与我从未见过面，但一直父上私交不错。父上大了他几百岁，也可谓是一场忘年交罢。

　　七日后，程司白如约而至，一袭火红色的长袍，明晃晃的颜色似乎在整个庭院中熠熠发光，似是在凤凰浴火的繁华。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红色除了沈熙昔日唇角含血的凄美，也能是这般张扬。

　　他走过之处，总有些小辈驻足而观，昔日未见过红色的小辈，更是惊叹不已。我终于明白为何父上总喜欢将他留在府中了，只因这颜色太美，是我一族永无法触及的色彩。

　　我是亲自前去迎接程司白的，初次见面并未有丝毫的生分，程司白的言行举止都显露出其大家风范，与他相谈了许久，估摸着是到了该送行的时间，程司白却表示他想在离开前去见见我的父上。

　　我欲亲自为他引路，孰料他只是摆摆手，眼中是一层极浅的笑意，“数年之交，我还是独自去拜会他吧。去贵府北苑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那我颔首道：“好”

　　后来他折返过来向我道别，彼时我们的周边没有下人。
　　他的谈吐温雅：“我仿佛记得贵府是有命令禁止不能用白色的。”

　　我颔首。

　　他道：“不过今日贵府中倒是有个姑娘请求我帮他带把白扇子。”
　　我淡淡道：“是谁？”

　　他道：“方才走在我身侧的那个姑娘。”
　　我已知道她是谁人。

　　沈熙。

　　我不懂她为何要以身犯戒，她应自知与程司白交情并不好，也该知道程司白有过半的可能性会将这件事告诉我，她更该熟知犯戒的后果是什么。为何她却独独要去央求程司白。

　　我犹记得，沈熙是那个在寒冬被我打得重伤却仍跪下道谢的女子，那个在族中得不到丝毫与她姐姐相同礼遇的女子，那个连说话都轻如蚊的女子。

　　为何这个存在感如此薄弱的女子，却要挑战族中数人都不敢做之事。

　　我只得淡淡道：“那只得劳烦司白带一把了，我来转交给她吧。”
　　他点头应了。

　　三日后，程司白遣人带了个大木匣于我。我将木匣带入书房，确信了四下无人后方才打开，里头是一把白扇与一封信。信中仍是程司白惯有的洋洋洒洒的语调，点明了这一把白扇是天界肖拓仙人以在天界原身是仙鹤的某君尾羽所制，是在几万年前，肖拓仙人还喜欢常常来往于仙界妖界时，当在妖界当铺中的东西。

　　后来几经辗转，就落到了程司白的手中，如今又落入了我的手中。
　　我小心翼翼地将扇子放入木匣中，随后以我族特有的传唤令唤沈熙进来。

　　沈熙穿着淡薄的黑色长裙，垂眉低目。我示意她打开这个木匣。
　　她指尖轻触木匣，在开启的瞬间陡然跪在地上。

　　她原本白皙的面孔更显得苍白，她小心翼翼地将颤抖的指尖藏回偌大的袖口内。在瞬间的惊恐后，她跪在地上，轻声道：“我知罪了。”

　　我沉默片刻，道：“你为何问司白要白扇子？”
　　她跪下不语。

　　我又问道：“你为何问司白要白扇子？”
　　她终是轻轻开口：“我……只是喜欢白色。”

　　十分纯粹的理由。

　　不觉为何心中一动，我款款上前，扶她起来。凝眉片刻，我将手中的扇儿交于她：“你若喜欢，便拿去。切记别被人发现了。”

　　她眼中似有浓浓的雾气，颤声言着谢，将扇儿藏入怀中，意欲对我跪拜，我扶住了她，淡淡摇摇头，对她道：“你先退下吧。”她方才退下。

　　我兀自提起笔，沾了沾墨汁，如魔怔般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下书下“熙”一字。
　　彼时门外有人轻叩房门，我立刻将方才的宣纸一折，丢入冥火之中，才道：“进来吧。”

　　那时我专注于看着宣纸燃尽，余光瞥向进来之人，略惊愕道：“熙妹妹？”
　　话毕，才醒悟过来进来的是沈攸。

　　自感有些不妙，好在沈攸并未介意，只是笑道：“亦非哥哥，是我。”
　　我略颔首，对沈攸道：“嗯，何事？”

　　沈攸嘟着唇，微感不满，“没事就不能进来吗？”
　　我道，“自然可以。”

　　沈攸端着一盘深紫色的葡萄，站在我身旁，剥了一个放入我唇中，触及我唇的指尖微凉，她笑道：“亦非哥哥莫要只顾公文而忘却了妹妹这里有好吃的。”

　　我只是不语，默默吃着沈攸递来的葡萄。
　　不知是盘中的葡萄尽了还是我太久为言语，沈攸悠悠凑近，以舌尖舔着我的唇，道：“真甜。”

　　我平静地望着她，她却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吻着我。我不动神色地拉开她，问她道：“你要？”
　　她点点头。

　　于是我一把抱起她，瞬身于寝房。
　　她衣衫已半褪，眼神愈加迷离。

　　我轻微地叹息一声。

　　春宵一度，待醒来后沈攸仍是在梦中。我坐起来整理衣衫，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在与沈攸行房事时，我的脑中竟满满的都是沈熙。

　　连梦中，仍是她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手中持着那柄白扇。辉煌的灯火照出她苍白的容颜，她微笑着，对我道：“亦非哥哥。”

　　梦中是初冬，那日父上领着我与她决斗，她衣衫淡薄，我却再不忍心下手。只是那一掌袭过去，擦着她的脸，却猛地回身，将她搂在怀里。梦里，我望着父上，语气坚定道，“父上，我想娶她。我要她成为我的妻。”

　　我的妻。
　　沈熙。

　　醒来后，我痛斥自己莫名的梦境。
　　于是便借以批改公文为由，将自己关在书房了数日。皆以使自身清醒。

　　沈攸还以为是我生了她的气，便流着泪儿问我还爱不爱她。
　　我答道：“我爱你。你可以退下了。”

　　她却哭得更凶了。
　　我想不通是自己哪说错了，只好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我想，假如是沈熙，一定不会那么麻烦。

　　好不容易哄走了沈攸，在长辈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得离开书房，去四处走走。走到府中深色的池边时，方看到沈熙蹲在池畔，洗着衣服。

　　我不忍心看下去，只得加快步伐。
　　可我心中却知道。

　　我似乎，是恋上沈熙了。

　　如今作为一族之长，我已可以离开府内，去外头走动。
　　于是我身边跟着两个随从，一路走到了集市。

　　我对他们道，“你们在此等我。”便离开了。
　　躲了他们的视线，我在市场上挑了把白扇儿，付了款后藏入怀中。

　　我知道，那日，作为一族之长的我，也已违反了族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