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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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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只是过去,凋谢才是真实,如果知道我要错过的,那我一定会珍惜我曾经所拥有的。就像那年在他怀里绽放的黑玫瑰,如他一般逝去到让我措手不及。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记录者,但我很喜欢回忆自己走过的路。于是,当时间流逝,渐渐消磨了最初的疯狂,我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学会安静,不再去悔恨,不再去哭泣,只是静静等待,深深地思恋,哪怕所有人都死去,只要我还能行动,我依旧会永无止境地这样走下去。
黑玫瑰浓郁绽放的那一年,金阖上了他美丽的双眼。
那段时间我完全成了一堆机械,生活作息准时到分毫不差。奥娜出院后,我的生活更加清闲,于是开始频繁地去教堂。在空旷寂静的教堂里,跪在耶稣的脚下,低头,心中充满虔诚。一尊十字架,一本圣经书,神甫低眉慈目,为世人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起先,威尔还会来教堂找我,陪我跪在神的面前,无声地祷告。用他的话说:“金莱特死了,同时也带走了你的灵魂,你的微笑。”他说:014,你比以前更沉默,更空洞。我无动于衷,只静静地祈祷,祈祷那人能从长久的睡梦中醒来。时间洗刷了威尔心中的执著,他不再来教堂。
我又回到金的别墅,在烧毁大半的屋子里游走,抚摸那里每一块焦黑的墙壁,每一点伤感的曾经。金生前所居住的卧室保存得很完好,我在他床前的柜子里找到一样东西。那天阳光耀眼,打开抽屉看见那小巧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时,我红了眼眶,颓然地跪坐在地板上。
原来,终究是我错过了。
抽屉里面放有两本地理杂志,杂志上,一枚蓝宝石戒指泛着微弱的光芒,一如当年那人温柔的眼眸。
有些人注定等待别人,有些人注定被人等待。究竟我是等待的人,还是被等的人?
之后,我将烧毁的别墅按原样重新整修了一番,每一块墙壁,每一个装饰,都一模一样地复制出来,然后搬回去住。我将存放金的水晶棺放在他的卧室里,把那枚戒指带在他无名指上。这戒指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死后,我也要亲手为他戴上。
每次从教堂回来总会去看一眼还在沉睡中的他,等待他睁眼,等待他微笑,有时候一等便是一整天。天也黑了,世界也暗了,月华从窗前撒落,落在他沉睡的容颜上。我伏在水晶棺上,看着眼下他沉睡中残缺又完美的脸庞,然后阖眼,沉沉进入睡梦。梦里,黑玫瑰散发淡淡芬芳,那个世界还有他,那是他与我的曾经——
同样是黑玫瑰浓郁绽放的季节,波兰的沃尔塔瓦河卷动着微风潺潺流淌。天空湛蓝,风中弥漫淡淡的青草与玫瑰的清香。
我做为一个人类,于1929年出生在波兰一个富裕的犹太人家庭里。据说我出生那天阴雨绵绵,为我进行洗礼的牧师预言说我会是个被上帝垂怜的孩子,信仰基督的父母欣喜之下便在神的面前为我起名‘斐尔利若拉’。
做为一个犹太人,我的社会地位虽然不高,可好歹父母是波兰非常著名的富商,他们用精明的头脑所捞到金币多到几个磨坊都装不下,也足够攀附上有权又贪钱的贵族后裔。
那是我七岁生日的时候,做为家中唯一一个儿子,我的生日总会比两位姐姐的要隆重些。生日的前一天夜晚,仆人在楼下准备明天的生日宴会,母亲将我抱回卧室,给我念童话故事哄我入睡。母亲从小就是衣食无忧的小姐,为我讲的故事总脱离不了王子公主。我听得乏味,打个哈欠,扁扁嘴说:“我不要听小美人鱼,我知道她最后变成了泡沫,王子也不记得她了。”
母亲摸摸我的头,慈爱地问:“那宝贝你想听点什么?”
我眼珠子转个圈,说:“我要听骑士斗恶龙的故事。”
“……”母亲词穷,尴尬一会,伸手拍拍我身上的被子,说,“时间不早了,你该早点睡觉,明天会有很多小伙伴给你过生日的。”
我踹开被子,在床上打滚耍赖:“不睡不睡,我就要听恶龙的故事!”
“斐尔利。”母亲无从招架,又把被子拉好,无奈地说,“乖乖睡觉,宝贝,明天法国特使家的小少爷会过来,你得早点起床去迎接他。”
“小少爷?”我停顿,眨眨眼睛。
“是金莱特小少爷。”母亲说,“他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要尊敬他,和他成为朋友,知道吗?”
“不要不要!妈咪不说恶龙的故事,我明天就不过生日了!也不和他做朋友!”我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少爷脾气上来,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那一年我只有七岁,我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母亲比我更加说一不二。她温柔地关了灯,优雅地带上房门,留下屁股上顶红掌印的我在黑夜里咬着枕头抽咽。
第二天清晨,伺候我的女佣玛莉夫人奉命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我迷迷糊糊张开手臂,任由玛莉夫人给我穿戴小礼服。
她将我的衬衫下摆塞进□□里,一边给我穿淡紫色的花边小外套一边唠叨:“我可爱的斐尔利少爷,你要再不睁开你的大眼睛,太阳神都得笑话你了。你要知道今天莱特先生会带他的小少爷过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会,莱特家族可是有大不列颠皇室血统,我们不能有任何失礼的行为。先生和夫人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就你还睡。”
我睡意正浓,张嘴打一个长长的哈欠。这八婆太呱噪,嗓门过大影响我家颜面,待会儿就让妈咪把她辞掉。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睡眼惺忪的我被玛莉夫人连哄带劝地推出房门。楼下人群众多,非常嘈杂,以屁颠颠的小毛头居多。我的两个毛头姐姐正趴在旋转楼梯的雕花栏杆上笑嘻嘻地打量我,一个笑容灿烂,一个皮笑肉不笑。
吉安雅大我三岁,脑子却比我落后了不止三岁。她兴奋地对我挥挥手,白色小洋装衬着笑弯的大眼睛,格外纯美:“嘿,斐尔利弟弟,生日快乐!爹地妈咪邀请了好多人,还给你准备好大的生日蛋糕呢!”
一旁的温蒂穿着宝蓝的蕾丝裙子,双手托住桃子下巴,翻个白眼:“他也只有生日的时候能得瑟得瑟。”
温蒂年龄比吉安雅小,嘴却比她毒,大便还干燥,妈咪说生她的时候难产,所以上帝让她大便干燥。
我撇嘴:“我还能得瑟,姐姐过生日连得瑟都奢侈呢。”
“你以为我像你。”温蒂上下打量我,然后一扭头走下楼,“走吧吉安雅,我们不理花猴子。”
我哼哼:“谁是花猴子,臭巫婆。”
“斐尔利,不能和温蒂吵架,爹地妈咪知道会生气的。”吉安雅对我嘘了下,也转过身,蝴蝶般扑香撒粉地飘走了。
我对她们的背影龇牙咧嘴好一会儿,真不明白英明的上帝怎么会创造出这样两个极品做我姐姐,一个毒妇,一个白痴。
我站在二楼雕花栏杆处,透过栏杆的间隔向下张望,大厅里满眼黑压压的头顶,水晶灯将宽广的大厅照耀得格外明亮。
玛莉夫人在身后催促:“小少爷,快下楼。”
我清清嗓门,一步一步地顺着回旋楼梯走下楼。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一声:“瞧,今天的小主人公到了。”引来无数人回头,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祝贺。
我在人群尊敬的恭维里虚荣心膨胀,嘴都笑僵了。眼睛左右寻找一圈,都没有发现爹地妈咪,我疑惑地问身后的玛莉夫人:“我爹地妈咪呢?”
玛莉夫人微微低头,轻声说:“先生和夫人还在外面等特使先生呢,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我努努嘴:“凭他是谁,竟要我爹地妈咪等?”
“哎呀,小少爷,话可不能随便说。”玛莉低呵,说,“莱特先生做为法国特使来访波兰,身上还流着大不列颠皇室的血液,这次能来参加小少爷你的生日宴会,已经是我们若拉家族及大的荣耀了。”
我撇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臭吹牛。
正满心不屑,大门处传来骚动。我抬头,和人群一起看像大门。敞开的宫廷复古式大门外是一片灿烂的阳光,十几位保镖率先进来,随后,在保镖簇拥下走来一群珠光宝气的人。人群包括我父母都纷纷迎着中间那位英俊的男人,男人大约30来岁,满头金发,面容端正,一丝不苟的黑衣装着,驻着一根拐杖,黑色的斗篷随风飞扬。
我目光移平,就见男人身下跟着一个奶金色头发的小男孩,黑色小西装配白色花边小衬衫,粉雕玉琢,如水晶般晶莹剔透。
我愣住,玛莉夫人轻声对我说:“小少爷,那就是莱特先生和他的儿子金少爷。”
我爹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对我招招手:“斐尔利,快过来向莱特先生问好。”
“噢,爹地。”我被莱特先生和他儿子的漂亮容貌震惊,傻不拉几地跑上去对高大的特使先生行个礼,“您好,莱特先生。”
“你好。”莱特先生露出领导式微笑,对我父亲说,“若拉先生家的孩子很有礼貌。”
父亲忙弯弯腰:“谢谢您的赏识,金少爷同样很懂事。”
莱特先生垂下头,拍拍身下水晶娃娃的小肩膀:“金,这就是若拉家的少爷斐尔利。”
水晶娃娃点点头,上前一步,对我伸出一只手,小小年纪就能露出和他老爸一模一样的微笑:“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金莱特,祝你生日快乐。”
我咽咽口水,看看水晶娃娃白皙漂亮的小手,将自己的手偷偷在裤子上擦一擦,也伸出去:“谢谢你,我叫斐尔利若拉。”作为上流人家的少爷,不能失了自家颜面不是?装模作样谁不会。
金莱特对着我弯弯漂亮的宝蓝色大眼睛,抿嘴微笑。明明是非常温柔的笑容,可我就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第一眼就对这个美丽的水晶娃娃无法产生一丁点好感。
简单地介绍完毕后,就是大人们的天下。我百无聊赖地站在和莱特先生对话的爹地妈咪身后,左看看,右看看,趁着无人留意我,一蹦二蹦,蹦了出去。
一直如此,明明是我过生日,主角却永远是爹地妈咪。
我家的别墅是十八世纪留下的一座庄园,别墅后有一小花园,是我和两个姐姐的秘密基地。喧闹的大厅里杯影交错,完全不是我的世界,我在里面憋得慌,就拖上吉安雅骗上温蒂溜到我们的秘密花园。我蹲在花园里玩泥巴,使出浑身解数把泥巴堆成高高的城堡和机器人。
我的两个姐姐是极品。
温蒂性格和我接近,用沾满泥巴的手擦擦满是汗水的脸颊,誓死要和我在堆泥巴上一较高下。我笑她堆的是一驼黄鸡屎,她鄙视我智商不够理解不了她的艺术。
而吉安雅追求浪漫,喜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不喜欢泥巴,于是在百花齐放的花园里跳芭蕾,说是要引蝴蝶等王子。我捧着肚子哈哈怪笑,说她受妈咪的童话故事残害过深,脑子退化成原始人了。吉安雅嘴巴一扁,哭得鼻涕眼泪全往我身上撒,开始劈里啪啦地骂我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骂我是大坏蛋。
我在花园里刺激温蒂,欺负吉安雅,玩得不亦乐乎,大笑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一个人。
他站在花园的拱形门口,葡萄藤从架子上垂在他琉璃般晶莹的脸颊处,阳光被树叶割成斑斑点点撒在他精致的幼颜上,像是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小王子。
我和两个姐姐都愣住,齐齐看向不远处的他。温蒂说:这个金少爷长得好漂亮。吉安雅说:我等到王子了。
金莱特朝我们走近,嘴角仰着不变的轻浅微笑,礼貌地说:“对不起打扰到你们,我路过听见这里有笑声。”
姐姐们还处在花痴一样的震惊中,我抿抿嘴唇低下头,继续往我的泥巴机器人上放石子做装饰。
他走到我身边停住,声音柔柔地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埋头不看他,说:“堆泥巴。”
“堆泥巴?”金莱特似乎挺好奇的,问,“我可以加入吗?”
我诧异地瞪大眼珠子,抬头问他:“你可是高贵的金莱特少爷哦,不会嫌脏吗?”
他只摇摇头,作势要在我身边蹲下。我一惊,以为他要来碰我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机器人,急忙推他一把:“别碰我的机器人!”
哪知道这个金少爷如此孱弱,被我这么一推就往后倒,倒了也就倒了,偏偏不偏不移地正砸在我堆砌好的泥巴城堡上,他沾了满身泥的同时,我的城堡也轰然坍塌了。温蒂和吉安雅都呆成哑巴。
我一惊,猛地站起来怒视他:“你干什么,你毁了我的城堡!”
他撑在泥巴里停顿片刻,垂下圆圆的眼睛:“对不起。”他在我的怒视下摇晃地站起来,将我原先插在城堡顶端的小旗子从泥巴里捡起来放在我手里,小脸脏兮兮的对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很抱歉。”
“……”我握住小旗子不说话,其实心里知道他根本没有错。
“金少爷……噢,我的上帝,斐尔利你在干什么?!”一声惊呼传来,我的妈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花园门口,她小跑过来蹲在金莱特面前,狗腿地一边为他擦拭身上的泥巴一边责备我,“斐尔利你都干了什么?金少爷怎么会粘上这么多泥?!”
我撇嘴,我妈咪胳膊肘老往外拐。
金莱特抬头对妈咪笑了笑:“您误会了,若拉夫人。我跌倒了,是斐尔利少爷帮助的我。”
“让您遇见这种事真是非常抱歉,楼上有更衣间,我带您去换身衣服吧。”妈咪站起来牵住金莱特的小手,转头对我们说,“你们三个也别玩了,都回大厅去。斐尔利,今天是你的生日宴会,你得呆在大厅里接待知道吗?”
“噢……”
跟着妈咪和金莱特回去的路上,吉安雅凑过来小声地对我说教:“斐尔利,你不该对金少爷这么没有礼貌。”我瘪嘴,不回答。
温蒂在一旁邪笑:“斐尔利,你说我要是向妈咪告状,说是你推倒的金少爷才害他满身泥巴,你说妈咪会不会揍你?”我小声威胁:“那我就告诉妈咪你喜欢女人,还偷看吉安雅洗澡。”温蒂当场脸就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