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8（本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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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提前知道这就是我与金的结局，我想那一天，我宁可躲在公寓里打死也不出来，也不会选择跟着威尔下楼，然后在杰瑞警官的带领下坐上警车，和一堆警官们去逮捕金。
我还记得那天暴雨磅礴，天际阴沉，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让人感觉从未有过的惊悚。十多辆警车载着数十名警察，一路鸣警着穿过旧金山最繁华的街道，溅起无数水珠，引来无数人回头。
我与威尔作为指证人，坐在同一辆警车上，车内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我在这窒息的空气里透不过气来，手指开始不断地颤抖。威尔抓住我的手，无声地将它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威尔对我轻松地笑一笑：“别紧张，你看你手都凉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说：“我是机械人，手指没有温度。”
“那……我该说是心凉么？”
我猛地转头怒视他：“别胡说。”
他将身体窝进后椅背里，对我耸耸肩膀：“你对我好点吧？我想如果你能把对金的好分一半，不，那怕十分之一给我，我都会很快乐的。”
我有些头疼：“威尔先生，你没必要为了我而左右你的心情。”
威尔嘴角挂着笑，闭上眼睛暇眠：“那你又为什么被金莱特左右？”
“……”我将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杉树林景象。
因为我爱他。
威尔闭着眼睛说：“我对你，就像你对金莱特一样。”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专心去听暴雨砸在玻璃上发出“劈啪”的声音。
金的纯白别墅在一片杉树林中若隐若现，我曾在这里，把我所有的柔情与爱意毫无保留地奉献给那个人，与他创造了我一生中最为珍贵的回忆，然而今天，我将在这里与他对立，在这里将他抓捕。
暴雨几乎要将天空下塌，阴沉的乌云下，纯白的别墅镀着一层让人沉郁的阴暗。十几辆警车在别墅门前停下，我和威尔打上伞，在杰瑞的指示下下车，和一堆警察站在一起，杰瑞则走上前去摁门铃。
不一会儿门扉打开，身形依旧的金出现在门后。杰瑞眼疾手快，抽出手枪就抵上金的太阳穴，我身侧的警察们也将手枪纷纷对准金。
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冷笑开口：“警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鄙视的目光从杰瑞扫视到人群里，然后猛地停在我身上，嘴角讽刺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我捏紧拳头，与他危险的目光在潮湿的雨雾里对视。
“金博士您最好别轻举妄动，这是上级的命令。”杰瑞双手又握了握手枪，枪口直指金的脑门。
金的目光在我身上死盯了半天，然后转到我身侧的威尔身上。威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伸手过来死死握住我的手。
金嗤笑一声，收回视线，侧靠在门栏上，弹出一根烟来，点燃。
杰瑞握紧手枪，说：“我奉上级的命令对金莱特博士您实施抓捕，请您配合我们。”
金惬意地吸了口烟，烟雾后隐约能看见他一双眼微闪红光：“抓捕？罪名是什么？”
“杀人罪。”
金笑了笑，看向杰瑞：“证据呢？”
杰瑞后退一步：“别轻举妄动。我们手上有您操纵1056杀害安迪夫人的视频，您的机械人014也会做为证人在法庭上指证你。”
金一顿，猛地转头看向我。他的眼神让我无法面对，指甲几乎要抠进自己的手掌里，然而我只能强装镇定地回视他，装做冷漠来应对他的一切目光。
威尔握紧我颤抖不停的手，对金说：“金莱特，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会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的。”
“代价？”金笑笑，鲜红的目光在我和威尔的脸上来回扫视，然后落到我与他紧握的手上。他的眼睛又红了几分，笑容也越加嘲弄，“一段莫须有的视频，一个机械人的证词，就凭这些就想扳倒我？会不会自不量力了一点？”金将烟仍在地上，踩灭。他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我，“先不说让机械人这种破铜烂铁上法庭做证有多可笑。014，你又能证明什么？”他微微仰头看我，殷红的眼底一片轻蔑，“你亲眼看见我杀过人？杀了奥娜？杀了伯比？杀了希菲多娅？还是看见我杀了你召的那个妓nv？”
我咬紧自己的嘴唇，走上前一步，抬头，笔直地迎接他王者般傲然轻蔑的眼神，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能证明，金莱特，你不是人类。”
那一刻，似乎空气都凝固静止了。大雨铺天盖地，几乎要砸破我头顶的雨伞。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清晰地说：“金莱特是个生化人，不生不灭，枪打不死，火烧不化，是完全违反人类生理准则的存在，是不被世界接受的存在，他不应该生存在这里，让他有机会继续害人，适合他的，只有冰冷的实验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得到原谅得到救赎了。周围所有惊讶的声音都已经消失，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他，我在他鲜红的眼底看见深刻的憎恨与浓重的哀伤，那样一种眼神，直到几年、几十年后，依旧纠缠着我的灵魂，让我一刻都不得安宁。
他站在我面前，只是站在我面前，雪白的衬衫领上沾染了淡淡黑玫瑰的芳香。一切如旧，只可惜我们中间却多了一条万丈鸿沟。
他沉着鲜红的眼，朝我走来，一步、一步、又一步。我后退，再后退。
“碰。”一声轻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子弹以我来不及阻挡的速度划过我眼帘，慢镜头般贯穿了他的胸膛。我瞪大双眼，看见漫天的鲜血从他胸前绽放，黑玫瑰般妖冶华美，染红了他洁白的衫。
想起那一年，那一天，初次见到他的容颜。他站在人群中，白衣如冬雪干净，他推推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抬头对我说话：“你的编号为LU.E014，目前世界上唯一一架半机械化人类。”……
他满身鲜血地向后倒下，人群便从我身侧冲出，杰瑞率先反剪住他的双手，对冲上来的警察们说：“按住他的手！他是怪物，手枪不起作用，压制住他！”
其实杰瑞根本不必如此慌张，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漂亮的、鲜红的眼睛空洞洞的，只直直地望着我，仿佛失去了灵魂。
混乱中，雨水粘湿我的衣衫，朦胧我的眼眶。我被抽干了似的，只傻傻地看着他，见他被手铐锁住双手，见他望着我罂粟般绝美地微笑，见他笑着咳出一大口鲜血，见他被押解着带上警车。
他从我身旁路过，浓厚的血腥味灌入我的鼻腔。我能听见他淡泊的轻柔的声音，他看着我说：“你知道吗，人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被最爱的人背叛。你让我痛苦了两次，第一次你已经忘记了，而这一次，你告诉所有的人我不被世界接受，你冷眼看我被子弹打穿，你再一次将我推进了深渊。”
忽然想起奥娜那天对我说过的话——也许你本来就是斐尔利，只不过重生了，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而已，可你的骨子里，灵魂深处依旧是他。
无所适从的惊恐感从心底升起，我急忙回头，见金已经被杰瑞和另一名警官押解上车。威尔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失了魂的我在他的牵引下懵懵懂懂地上了另一辆警车。
大雨下得没完没了，天空阴暗，闪电刺目。
我的视线锁在窗外的大雨里，已经对不准焦距。
前方突然混乱起来，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在劈里啪啦的大雨里格外嘈杂。驾驶座上的警察猛地刹车，我急忙按住扶手稳住身形。
威尔直起身来：“怎么了？！”
开车的警察往前张望一会，突然惊叫说：“出事了！那是杰瑞警官的车！”
我浑身一僵，急忙跌跌撞撞地推开车门！撞下车的那一瞬间，漫天火光印红了我的惊恐的双眼。
火，冲入云霄的大火在杉树林里熊熊燃烧，一辆暴走后的警车摔在公路旁的杉树林里，油箱漏油，“碰碰碰”警车劈里啪啦地炸开，无穷无尽地燃烧，火势一直蔓延，烧红了半边天。那是……那是载着金的车！
“金——”我嘶吼，恐惧占据了身体促使我朝火堆里冲。
“014！你干嘛？！”威尔一把将我拉住，死死地按在他臂弯里，“你们在干嘛，快打火警电话啊！”
“已经打了！可大雨天交通拥堵，不能及时过来啊！”
“不、不！”我嘶吼，火光烧得我眼眶欲裂，我挣扎地哭喊，“放开我，威尔！威尔！金在里面！金还在车里！他会死的！”为什么，为什么暴雨不再下大一点？！为什么不浇灭这场大火！！
“你疯啦！火势那么大，你身上的钛合金碰到这种火也会融化的！”
“不！金会死的！他会死的！这场火会把他烧成灰烬的！要救他！救救他！”我疯狂了，失心疯般对所有阻挡我的人狠狠暴打，一口咬在胸下的手臂上。
威尔吃痛地吼道：“014，你冷静点！你救不了他！救不了他！只会连自己都搭进去！”
“金！金——”我在瓢泼的大雨里哭喊、挣扎、疯狂！混乱、狼狈、凌乱让我犹如被刺瞎了的野兽般毫无章法，心痛如绞！
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错过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有多愚蠢！为什么总是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悔恨！！
那一个暴雨天的大火，带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我跪在黑暗里祈祷，现实却告诉我，上帝带走了一切。
火势得到控制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夜晚，暴雨过后，是一片清明的天空。我面脸泪痕地跪倒在一片烧焦的废墟前，呆愣愣如死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场大火里消失殆尽。我与金曾堆过雪人的杉树林已经面目全非，那座充满了我们之间回忆的别墅也在这场大火里烧毁大半。
工作人员在清理烧毁的现场，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找到了，找到死者的尸体了！”
我一怔，匆忙冲上去拔开那个人。只见被烧得焦黑的警车残骸下露出两具阴森森的人骨。我掀开一堆碍事的铁片，疯了一样去翻弄那两具连肉块都烧焦的尸骨。
“你干什么？这可是死者！”那工作人员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我将目光怔怔地转到他身上，一把挥开他：“滚！给我滚远点！”
工作人员大概被疯子一样的我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我继续伸手去翻那两具骨头。骨骼的形状不像……身体的高度也不够……不是金……不是金……
“014！你又在干嘛！”威尔冲过来气急败坏地将我扯起来。
我抓住威尔的袖子，笑得眼神溃散，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不是他，不是他……他没死，我怎么会认为金可能死掉呢，金那么厉害！威尔你看！这两具骨骼不像他，金没有死！他一定逃脱了……”
在我惊喜万分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微的松动，警车残骸轰然垮塌，露出残骸遮盖下的另一具尸体。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惊呼了，我却浑身冰冷，在那一瞬间感觉深处在地狱里。那是一具比另两具尸体保存得完好无数倍的尸体。能在这样一场大火中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几乎让所有人都惊叹。
那具尸体仅有一半张脸颊和一只胳臂被烧毁，焦烂的肉块下隐约能见到白森森的骨骼。而尸体的另外半边脸和身上其他地方完好无损，那半张无可比拟的容颜依旧绝美，眼帘的形状细长妩媚，嘴唇的轮廓优美高雅，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透着活生生的气息。
“金？”我轻轻地呼唤他，可又怕太大声把他惊醒。我摇晃地走到他跟前蹲下，只去看他那半张没有被烧毁的容颜，我颤抖地说，“不要生气了……你还活着对不对，你说只有一次性把你化为灰烬你才会死的，你看，你没有，你只被烧伤了一点点而已……”
平静躺在地上的人不为所动，微微阂在一起的眼帘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
我一直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帘，我知道，下一秒，再下一秒，他一定会受不了睁开双眼的。金，他其实很心软的。
“014……”威尔顿了顿，小声说，“他没有呼吸了。”
“金是生化人，他可以不用呼吸。”我将金冰冷的头抱在怀里，让他枕着我的双腿入睡。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他不曾呼吸过？”
“……”我想了想，亲了亲金光洁的额头，“那是他假装在呼吸，就像我假装要吃饭一样。”
威尔叹了口气：“你何必欺骗自己，就算他可以不用呼吸，但你看看他现在，你感受一下，他像活着的吗？”
我笑着用脸颊去蹭金柔滑的脸，泪水划过脸庞，我说：“金很会骗人的，他现在是在骗我，他只是生我的气了。”
“是啊，他很会骗人，所有他说只有一次性将他烧为灰烬才会死就是在骗你，生化人的弱点很多，如果他还活着，凭生化人的愈合速度，他上脸一半烧毁的伤口早就痊愈了。”
我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他，疯狂地吼道：“那你想我怎么做！你想让我抛下他？！还是想让我指证他？！我害死金你知道吗，如果我没出现，如果我不曾出现，那金就不会死！”
“不，你只是想拯救他，他的死不是你害的！”
“拯救？哈哈，拯救？！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连他的生命都保护不了！”
什么才是无力挽回？如果，如果……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就像他现在躺在我怀里，无论我如何哭泣，如何落泪，他都不会再醒来，不会再来碰触我的脸颊。
时光倒流，想到那年刚被金领回别墅不久的那段时光。他喜欢看动物世界，书房里摆满了关于各类生物的书籍，那段时间，就连我都会笑话他幼稚，竟然喜欢动物世界这种东西。那时候他只是笑一笑，不说话，然后在刚买回来的动物书籍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放一叶黑玫瑰花瓣，再写一段小句‘生命，起源摇篮，止于坟墓，岁月流逝，把风景看透。’——想到一种境界，一个地方，天堂。
后来，后来，连时间都成了罪孽。所谓的上级，要的只是金这个人消失，而不会在意使用任何手段，不会去管他死后的事情。金身前留下的遗产太多，我随便拿出一样，为他打造了一口水晶棺材，将他完美高贵的身体放进水晶棺里，让棺材里零下好几十摄氏度的温度将他的身体保存。
威尔说金死了，我不相信；奥娜说金死了，我不相信；后来全世界都知道大名鼎鼎的金博士意外身亡了，我也不相信。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他一定会重新睁开双眼，温柔地微笑地站在我身边，告诉我‘我爱你’。
《卷一完》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Chapter 28（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