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传奇》南宫七七

49、第六话 往事如烟 4

　　闷油瓶被东陵王分派给了张启山，张启山不得不从之，朝堂上他并未表现不满，然而其他武将心中却颇有怨言，只是当着东陵王的面不敢说什么，出得大殿，言语不免刻薄起来，闷油瓶走在他们后面，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目光清冷注视前方的路，仿佛此刻被议论的人不是他一般。

　　张隆半与闷油瓶相处得久，很清楚这娃儿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甚至他有没有听到这些酸言酸语都是个问题，因此他也没去管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和张启山闲聊着。

　　张海客等一众兄弟早在殿外等得不耐烦了，远远见人群出来，便扎堆跑过去，他们这群人打小就是混的，后来参军了，军营里也没个人教过他们王城礼仪，所学的都是怎么杀敌，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此刻他们的行为在其他朝臣眼中就显得突了，连带他们嘴里喊的小哥闷油瓶也被划分进去了。

　　张海客过来时就听到了朝臣们的闲言碎语，心中不免愤慨，若非他们用生命在捍卫着国土，这些只会讲大道理的老头只怕早成了敌军的刀下亡魂，还会好好站在这儿说风凉话？怒目瞪视错身而过的朝臣，张海客张嘴就要骂人，幸好被闷油瓶及时阻止，否则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张启山虽与张隆半说着话，视线却是一直在留意闷油瓶，他与张海客等人的互动自是没有落下，他人的尖刻言语也听得清楚，张启山双眼微眯，对张隆半道：“此人，非池中物。”

　　张隆半退居二线，保家卫国的重担就落到了张启山等年轻一辈的身上，那个年代，打仗就是家常便饭，可想而知那时的条件是多么坚苦恶劣。闷油瓶从张隆半手下转到张启山手下，于他来说，不过是换个名字换个叫法罢了，以前是怎么过的，今后还是怎么过，虽然如此，闷油瓶开始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傲慢无礼，狂妄自大，藐视张启山，搞个人主义……一身的缺点，让张启山的兵非常讨厌。相对于手下的兵，张启山本人待闷油瓶倒是十分客气，对他的狂妄傲慢不甚在意。

　　张海客说，张启山是个值得敬佩的军人，为人刚正不阿，不会徇私包庇，该罚便罚，当赏则赏，连小哥都曾赞过他。这倒让我好奇了，闷油瓶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与他相识至今，能入他老人法眼的人还真没有，既便是我这个与他朝夕相对之人，也未曾听他赞过一句，相反，还被他各种嫌弃，张启山能得他赏识，恐非一般人，若有机会，定要与之会一会。

　　闷油瓶投身张启山麾下，在平遥呆了两个月，这时前线告急，张启山整军出发，出了城，只见张海客带着一队人马拦在路中央，似在此恭候多时了。张启山停止前行，偏头看闷油瓶，也不说话，闷油瓶举步前行，走到张海客等人面前，面无表情道：“回去。”语气淡然平和，却让人不容置疑。

　　“哗——”张海客等人突然齐唰唰跪于地上，张海客抬头望着闷油瓶，目光坚毅，他诚恳道：“小哥儿，今天我们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你放心，家里我们都安顿好了，跟汪将军也说好了，他已同意我们这个小队跟随大佛爷出征，我们知道自己力量薄弱，也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不能帮你什么……”张海客越说越没底气，面前这人是强如神衹般的存在，他不敢忤逆他，却又不得不忤逆他，他很清楚，错过这一次，他们将不会再有交集，良檎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张起灵。

　　其他人亦是跟着张海客附和，闷油瓶表情未变，目光从左往右，从前往后，将面前的人表情尽收眼底，被他视线扫到的人只觉心头一紧，即刻噤声低头，附和声逐渐平息下来，闷油瓶立场不变，要张海客等人滚回去，张海客等人也不知是不是偷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跟闷油瓶扛上了。

　　袖手旁观的张启山坐在高头大马上，本不想参战，但天色并不早了，这样担搁下去天黑前只怕赶不到预定的地点。看着前方跪成一片的人，张启山催马上前来到闷油瓶身边，道：“小张，天色不早了。”

　　“大佛爷，这是汪灿汪将军让属下交给您的。”听到马蹄声，张海客悄悄抬头，见是张启山来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从怀中取出书信一封递给张启山。

　　张启山下马接过书信，拆开看之，看完将信交给闷油瓶，并对张海客等人道：“这事我不好插手，如果小张没意见，青佛营自是欢迎你们。小张，你的意思……”

　　闷油瓶看完将书信还给张海客，转身便回去了，张海客差点哭出来，心里又气又恨，正待开口，忽闻张启山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准备下，出发了。”

　　张海客没明白张启山话中意思，一时愣在那里，张启山也不作解释，翻身上马回到大部队前。张海客被马蹄声惊醒，回想了下张启山最后的话，突然弹跳而起，兴奋道：“兄弟们，小哥儿答应了。”

　　一群人似如梦初醒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人群中传来吼叫声，兴奋之情言溢于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捡到钱了，谁能想象，他们的兴奋竟是可以上战场博命了。

　　重新整队上路，前线战况较为吃紧，张启山加紧行军步伐，于五日后抵达战地前线，原负责人跟张启山是旧识，他知张启山脾性，快速将目前的战况告诉张启山，来犯者是邻国烈阳，张启山听完守城将军的陈述，沉吟片刻，转头问闷油瓶有何建议。

　　闷油瓶就说了一个字：打。

　　这一仗，他们打了三个月之久，烈阳大败，闷油瓶等乘胜追击直逼烈阳都城，烈阳国主最终递出降书归顺于东陵。烈阳国仅仅是一个开始，之后的几年，东陵陆续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小国，国土不断扩张，等被他国重视时，东陵足已称霸一方，不再惧怕任何来犯者。闷油瓶也从当初一个小兵卒爬上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之位，那些曾经嘲笑挖苦他的，暗中使绊子阴他的，现无不对他恭恭敬敬。

　　元和348年九月初，在前线抗敌的闷油瓶突然接到平遥来的加急信函，拆开一看，是王要他即刻回都城，原因没有写。闷油瓶考虑半晌，叫来副手张海客，向他交代了后续的作战计划，便起程回平遥了。

　　张海客认识闷油瓶有八年了，闷油瓶的话于他来就是圣旨，闷油瓶说东，张海客绝不会往西，闷油瓶说不准开城门迎敌，他便不会开门迎战，他就一直等着闷油瓶回来下后续指令。只是，张海客没能等到闷油瓶归来，九月中旬，平遥差点失陷，张起灵叛国，张起灵身亡等一系列的事传到前线，传遍东陵。

　　张海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下来，他绝不相信他的主子会叛国，更不愿相信他死了，他顾不得眼前的敌人，带领一支小分队马不停蹄赶回平遥，眼前所见满目疮痍，昔日繁华景象不再现，张海客直奔王城，行至半路却被人拦下，是张启山。

　　“大佛爷，请你让开。”张海客神色肃然，目光如刀，仿佛煞神现世。
　　“我知道你要去哪儿，”张启山人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望着萧条的街景冷然道：“王目前陷入了昏迷中，是张起灵所伤。”

　　张海客怒吼道：“我不相信，你让开。”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这是事实，你必须接受，目前你不宜在平遥走动，随我回府吧。”言罢，张启山一挥手，他的护卫队立刻将张海客等人重重包围其中。

　　张海客被软禁在张启山府中了，十月初，东陵王不治身亡，他的儿子继承王位，十月中旬，张海客逃出了张启山的监控，东陵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时间，张海客有种沧海桑田的错觉。

　　张海客不相信闷油瓶会叛国刺杀王，他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但他又不知要从何查起，张启山又在逮他，平遥是呆不下去了，张海客逃出都城，找安插在军中的探子打听消息，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听探子说，闷油瓶有可能是王的亲生子，闷油瓶被急召回来是因为王妃病危要见儿子，会面当天，突然有大批兵马杀进城，带头的说他和闷油瓶达成一致，他扶闷油瓶登上王位，闷油瓶让一座城池给他。

　　张海客觉得这他娘的简直是胡扯，小哥儿若是要坐那个位子，需要他人帮忙么，张海客肺都要气炸了，如今东陵王已死，小哥儿又不见踪影，这罪名算是坐实了，他娘的，他觉得这事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他们的目的是想除掉小哥儿，但他找不到线索和证据。

　　元和350年初，张海客在外漂荡了一年，他依旧没找到闷油瓶，也没查到陷害他主子的凶手，他想，若是再没有消息，小哥儿也许真的死了吧。这天，他行至一个小村庄，找了家农户借宿，打算第二天便起程，却在吃罢晚饭后看到了他以为再也不会遇到的人。

　　“小哥儿！”张海客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擦擦眼再看，真的是闷油瓶。
　　相对于张海客的激动，闷油瓶表现得相当冷漠，他甚至都没看张海客一眼，便与他错身而过。
　　“小哥儿！”张海客傻眼了，愣了半晌忙追上去。

　　“哟，这位兄弟认识哑巴？”闷油瓶一直在往前走，说话的是跟在他后面的一个黑衣黑裤的男子，笑容有点夸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