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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战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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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拉你上来吗?”殊十二突然问。
回答他的是沉默,槐破梦不能答,也无法答,他甚至连默示都做不到。
殊十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忽然手上略一卸力,坠落的感觉立刻敦促本能反应,下意识的,槐破梦用力抓紧了他的手。一落之下两人目光同时落在紧握的双手上,槐破梦惊觉此时此刻,是自己紧抓着殊十二的手不放。他抓住了么?这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么……
“一直是你在选,偶尔也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带不带你上来,要看我的意思。”殊十二戏谑的笑起来,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闭上眼,张开了拉着柱子的手,与槐破梦一同滑落进尚在剧烈起伏的大海中。落下去的时候,耳边有不知名水鸟的叫声掠过。
“原来大海也只是水而已,和碎云天河的溪水没什么两样。”殊十二甩甩脸上的水,晃清视线。好不容易从起起伏伏的海水里探出头呼吸,不过区别其实还是很大,例如碎云天河的溪水是可以站立在里面的,这里……
“……殊十二,别乱动!——你不会游泳?”
“又没有人教过我。”两人贴得很近,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略一转头就摩擦的对方很痒。殊十二把手搭上槐破梦抓着他的胳膊:“放那只手是我自由,不放这只也是我自由。若真只能选择一个,我但愿这只手永远不离。”
槐破梦的水性也只是不沉下去的那个级别而已,还要被殊十二当浮力装置垫着。船漏着水,救援的、捞人的,现场吵吵嚷嚷一片混乱。殊十二轻提一口真气,周身开始有轻易察觉不到的气息散发出来,槐破梦知道,这是他召唤玄舸的信息。
海上的骚乱还在继续,然而此时水面出现了另一股力量产生的波纹。混乱的船上人群,望见蛟龙出水一样的巨船挂着水线缓缓飞行而来,灯火通明的船上,看不到一条人影。
“那……那是什么?”人们一边聚拢,扒住水面的漂浮物,一边指着玄舸窃窃私语。
“是,好像是船啊!”
“当然知道是船!可那是已经消失了百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吧?”
“难道是前代王回来了?”
“我见过!前几天在战场上也曾经出现过!”
“真的是前代王从异境回来了吗??”
在人们未注意的时候,殊十二与槐破梦已经悄无声息的化光回到玄舸上,坐在玄舸的舱内,底下人群议论声虽小,又混杂着海浪声,但是在内力深厚的他们听来还是一清二楚,相对一眼,露出了些许微笑。
槐破梦脱去湿漉漉的外袍,用手拧掉头发上的水,海水湿哒哒的滴下来在玄舸地板上弄出一滩水渍。船侧华光闪耀,因此反而掩盖了船舱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刚才那两个不起眼的少正是这巨大玄舸的主人。殊十二也正换掉普通少年的装束,一件件脱去被泡湿的衣服,擦干头发上的水。戢武王的战甲就放在大殿的王座上,槐破梦过去专心致志的蹲在那里整理,手指抚过坚硬的水晶和冰凉的金属,心里不由想起些乱七八糟的事。正想着,冷不防殊十二一手搭在他肩上:“准备好了么?”
槐破梦回头,乍一撞见殊十二未穿上衣裸露半身,于是下意识的往后让了半步,脸悄悄的绿了一下,眉毛也不自觉皱起来。殊十二正惦记着说好的剧本,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待回过神来,槐破梦已经冷脸把衣服扔到他怀里:“都好了。”
殊十二本想道个歉说自己太匆忙未注意,不知为何说出口的却是:“好小弟,你在害羞么?”
槐破梦一僵,他们是兄弟,照理说互相看看真是没什么大不了,可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莫名的……错愕间,下巴被指节挑起,顿时眼神相撞,两双同样美丽的眸子,视线焦点灼烧在一处。
却只是两次眨眼那么长的时间而已,殊十二很快拿走了衣服,在镜前穿戴好。没有小丑衣服夸张的衬肩也没有战甲簇立的水晶的时候,他就只像个偏瘦弱的普通少年而已。槐破梦想,衣服真的有如此的魔力么?当他穿上战甲的时候,就好像连带着将一些其他的什么也穿戴在了身上。但是,那是什么?他感觉自己知道,却只是隐隐约约,说不上来。
殊十二转过身来,已经恢复成那个肃穆的鬼船王。金色的长发平整的压在头盔下,头盔上的水晶整齐的垂挂下来,让人觉得有种过度的庄重感。他拿起桌上的面具戴上,手中所执的或天戟发出凌冽的寒光。“好戏要开场了。”面具隐藏了殊十二的表情,石桌上的烛台燃着半截粗壮的蜡烛,他纯白的面具上跳动着火光,那是自母亲传下的物品,与盔甲一样,仿佛戴上就获得了另一重身份,另一重力量。
“从虚无来,往未来去。唯幽冥之船,驶往彼方。”
巨大战船原本绚丽的灯光忽然全数一起熄灭,寂静的甲板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缀着剔透晶簇的靴子一步步踏出,白色的人影立于船头。一阵萧索,悲凉的气氛萦绕在玄舸周边。
“那,那是……!”
“那是前代王的……鬼魂吗!!!”
“啊啊啊 啊啊 啊!!”
恍然大悟那巨大船只为何物的人们惊慌失措,顿时陷入了恐慌当中。落在水里的那些浑身颤抖的攀附在漂浮物周围,还停留在船上的人也忘记了拉他们上去,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重出的鬼船所吸引,完全移不开步伐。
虽是傍晚仍有光亮,可鬼船上的人影却模模糊糊,似虚非实,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弦声,更是凄凄惨惨,令人心惊胆战。所幸玄舸并未对他们有任何注意,攀升到高处后,在他们的眼前调转华丽的船头,向着某个方向快速驶去。在那个方向上,有十五个黑点正在降落。
那是棘岛的方向,作为杀戮碎岛境内的主要岛屿之一,那里被名为“慈光之塔”的主国作为储藏地,定期派遣军队前来提取各种产品的地方。前来收取的时间按照各类资源的聚集速度不一,有时每季度,有时每年,有时每月都会来。此时,定期来收取物资的船只即将降落,可以想见这又是一次丰收,将给美丽富饶的和平国度带来新的喜悦。
然而就在此时,巨大的力量自天外袭来,雄浑霸道,只是一道肉眼尚能分辨的气劲,已经令十五艘船只中的六艘当场化为陨落的火球,被击穿是一瞬间的事情,因此人们甚至能清晰的先看到船体的创伤,再目睹在雄浑力道下爆炸、燃烧,尘烟四起,死伤无数。绚烂的火球尚未落地,穿过了六艘的战船的凶器又不停留的继续前冲,击中了写着“棘岛”的巨大石碑,斩杀一般的削去了上半截,只余下一座地基,凶器也最终插在了石碑旁不远的巨岩上。
哭号声漫天,在终于平定下的硝烟中,剩余残存的军队看到了那样东西,那是一样兵器,一把湛蓝的、锐利的、闪耀着美丽光芒又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戟。他们不认得这个,画册典籍中或许有,但是谁也不会那么快就联想到那把上纪元的凶兵。
不等他们思考完毕,飞舞的雪花铺天盖地的从四方出现,如果此时还有人有心情去接一枚来看,就会发现每一片都是最完美的六角形。但没有人有心情去钻研六角形的剔透美感,遮蔽了天地的暴雪中,有些雪花似乎并不受风向和重力控制,竟是自下而上的翻卷,以一种奇特的运动轨迹向着半空剩下的九条船袭去。其实雪花飞舞的速度很快,只是过于轻盈和优美,让人地面上的人误以为是缓慢的聚拢。
雪花极速的包裹起船只,越覆越多,只在顷刻间就凝结成青色的冰柱。再收缩、挤压,九条飞船在空中如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拧到了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然而除去这些,船上寂静无声,听不到哭喊与哀嚎。难道说,在那被冰封的一瞬,所有人的生机就已经被斩断?只在一刹那就夺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其余的飞雪渐渐落地中,戟的旁边出现了一条人影。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何时出现,只知他与那戟如此的匹配,就好像……对,就好像传说中所述的那样。戟上的华丽装饰轻微的“哗”得响了一声。
那人雪白的战甲,肩上的水晶簇晶莹闪烁,折射着傍晚的阳光,金色长发自锐利如刃的头盔装饰下流出,披散在背后。头盔下,白色镶金的面具掩盖了容貌,面具上的那张脸嘴角是好看的弧度,七分冷漠下却又若有若无的嘲弄。战甲白色的披风飞扬在空中,成了这满场肃静中的唯一响声。他站在那里,慢慢的抚上或天戟。那是双很好看的手,指节细长好看,却并不会太瘦小柔弱,他去碰那过于繁琐美丽的兵器时,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在与另一件艺术品组合,冰凉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