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83、九

　　月亮只在层云后露出小小的一角，照耀得这片大地朦胧不清。禁门之外只有几个兵士把守着，卫然跨坐在一匹驺虞之上，旁边站着的柏侯牵起缰绳来递到她手里：“已经到了要走的时候了么？”
　　卫然接过缰绳握住：“这几天来群臣的奏章我都已经批复，廉麒会把他们慢慢发放下去，三公也都囚在正寝，做出我还在宫内的假象。如果官员有要事上奏，就会让使令送来。不过关键还是要靠你，只要正寝除廉麒外不让一人出入，倥阳他们就算起了疑心也不能怎么样。”
　　“这你大可以放心，现在守在宫里的都是禁军中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不会出一点差错。”
　　卫然点了点头：“如此重岭就拜托了。”
　　柏侯退后一步屈膝半跪在地上：“主上此去要多加小心，不光为了涟国的苍生社稷，也请为了自己保重。”
　　卫然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然后驺虞牵起掉头向云海。那驺虞一声低吼奔出两步，就腾空绝然而去了。没有转过头去看那人的身影，自己一直以来都在人的庇护之下生活，不论是柏侯，怀矣，或是孙榘晖。可是不行了，现在自己是王，不可以依赖任何人，即使是柏侯。
　　柏侯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云海上方，才站起身来，推开禁门走回去的时候，却在门的另一边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不禁提高了声调：“台甫？”
　　廉麒看了一眼禁门外的云海，然后转向柏侯道：“左将军，主上已经走了么？”
　　柏侯躬身：“是。台甫既然来了，为何不送主上一程？”
　　“主上大约不想见我。”廉麒的声音和他金线般的发丝一起被夜风扬起，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身为麒麟却不被主上信任的，我大约也是第一个了。”
　　柏侯直起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微微笑道：“主上大约是不明白吧。我第一次在黄海里见到她的时候，明明遍体鳞伤得都不能动弹，还是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剑不放手，端给她的东西也不敢吃。那么地害怕那么地防备，是因为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且还语言不通，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保护自己，就只有防备其他的所有人。主上现在大概也是如此，朝政和官员究竟如何，自己应该怎么做，她大约也不是很清楚。而且这件事情牵扯到怀王，主上不想把台甫牵扯其中，应该也是怀了体谅之心的。”
　　廉麒依旧愁眉不展，抬头看向被月光照得翻腾不息的云海：“只是主上如此只身前去，终究还是不妥。”可这时候自己不论进言说什么，主上大概都不会听。于是他对着脚下的影子说，“钦原，你跟随主上暗中保护，需谨慎行事，若非必要之时不能现形。”

　　征州处在涟国最北的角上，气候较其它地方来说，要稍微凉爽干燥一些。卫然夜半启程，到天明时已经能在晨光中看见一片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如同浩海一样随风涌动。卫然看着那一层层金色的麦浪，九州之粮三成出于征州，这就是涟国的粮仓。
　　她让驺虞在城外落下，柏侯的坐骑在这里太招眼了，在绢布上写下自己已经平安到达的字样，系在驺虞的脖子上后，就拍了拍它的脑袋让他回去了。
　　卫然身上穿着一般百姓行路时的衣服，长剑不能挂配在骑兽身上，只能拿布包起来后背在背上。从林间走出来，就看到路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百姓，都在向着离石的城门走去。
　　城门在日落之后就会擂鼓而闭，等到天亮鸡鸣之后才会开启。城外聚着约摸几十名农民打扮的百姓，有些背着农产，听他们谈话的样子像是要去赶早集的。
　　卫然站在城脚下离他们有距离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对她说：“小哥，你是佣兵么？”她抬眼看过去，是个年轻人，有些带着青色的头发扎起来后被一块布巾包着，是个平民。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然后指了指身后：“阿，那个，我们看你背着剑才想上来问问的。征州这一路不好走，我们想雇佣个护卫。”
　　卫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几辆等着进城的马车，前面活站或坐着几个人，年纪都不大，有说有笑的样子。
　　“是行商的人么？”
　　那个人点点头：“是，已经快要秋收了，我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征州。小哥你往哪里走？同路的话不如我们捎你一程？当然护卫的钱也好商量。”
　　卫然并没有预定下要去的地方，能够跟着这些人的话也是个很好的掩护，即便倥阳得到了消息要来找她的话也不会想到她会混在商旅里面。于是她问：“你们要去哪里？”
　　“从这里一直往北走，穿过骁云去绥滨的港口。”
　　“和我是同路。”
　　那个年轻人立刻显得很高兴：“那么可以和我们同行，一起穿过骁云也没有关系么？”
　　卫然点点头，那个年轻人立刻向他的同伴跑去：“喂，这个小哥肯当我们的护卫！这下子不用再发愁了！”
　　这个年轻人让卫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宵征，也是在城门口认识，帮她疏通了守卫混进城里。那个为了不再让舜国有像他妹妹一样命运的孩子，跟着怀矣筹资起义，最后死在了东营的突袭。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百姓攒动：“城门开了。”
　　巨大的城门果然被从里面拉开，铰链仿佛不堪重负一样发出吱哑的声音。身后传来皮鞭甩开的脆响，卫然回过头去看，刚才那个青年已经坐在了车上，对她伸出手来：“刚刚忘了说了，我叫楚原，你怎么称呼？”
　　卫然拉住他的手跳坐到车的前板上：“我叫卫然。”
　　楚原这才发觉握住的手又小又软，从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也很纤细，刚才看她的身形还以为只是小个子的缘故，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你是女孩子么？”
　　卫然点点头道：“是，不过我之前从军，你不用担心。”
　　楚原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第一次来征州么？既然是女孩子的话，更不能让你一个人了赶路了，特别如果是要经过骁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