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84、十

　　“骁云？”短短的几句对话之间，已经是第三次听见这个地方被提起了。
　　楚原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声音也压得很低：“如果是从其它州来的话，没听说过也正常，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好这时候轮到他们入城门，门口的守卫上来检查个人的旅券，楚原立刻不说话了。
　　离石是在泉州和征州交界处的城市，征州收的所有小麦不论是外卖或者上供，都要从离石过，其他州进来的纺织和工艺品也是从这里进入征州，因而也算得上是个往来商旅要地。可是现在城内早市上虽不能说只有寥寥数人，却也没有熙熙攘攘的样子，一路行来，竟然只看到楚原他们这一支商队。
　　卫然四处看着离石景象的时候，就听到楚原问：“第一次来这里么？”她点点头：“我曾听说离石是征州的商旅要地。”
　　楚原有些感叹地说道：“那是曾经呢。我们刚开始跑商的时候，清早城门还没有开，外面就已经排满了要进城的车马，蜿蜒得看不到头。城内的市集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不停顿的话也要半天。城里除了集市的地方，就是客栈和酒楼，都是供商人消遣的，到了夜晚街上也灯火通明，远远地在泉州之内都能看见。”
　　卫然再次环顾四周，一切似乎都是破落的灰蒙蒙的颜色，丝毫看不出楚原描述的盛景：“现在看来和普通的乡城没有什么区别。”
　　“离石之所以繁荣，是因为从范来的手工品和征州所有的小麦都从这里运往其它州，而去向才和范的丝绸绢布也都要从绥滨的港口走。我们这回带来的就是重州的丝绸，卖了之后再贩些手工品回去。至于现在的话……”楚原的面上又是那种有些为难的表情，“等你看见了大概就知道了。”
　　他们将马车停在集市边上，掀开盖在货物上的厚厚的毡布，下面果然是鲜明亮丽的丝绸。楚原和几个同伴跑了好几家商户，结果摇着头回来：“不行呢，都说不收。”
　　中午的时候他们去酒肆里吃饭，向小二打听附近有哪家商户收丝绸的，小二连连摇头：“客官你们这不能是不知道征州现在什么样吧？都天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今年收成好一点，大家喘口气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人家穿得起丝绸呢。”
　　有一人忍不住问：“征州不是向来鱼米富贵乡么？怎么天灾了两年就这个模样了？”
　　小二顺着就说了下去：“哪儿就两年啊，这征州最早……”然后象想起来了什么，面上的神情一下就变了，改口道：“客官，不说这等事情，你们要些什么吃喝？”
　　那人还要再问，楚原却一把按住他，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小二要了酒菜。
　　小二送菜上来的时候，旁边桌上的客人嚷嚷起来：“店家，你不是说这都是新米新面么，我怎么吃着一股子霉味儿？”
　　店里掌柜的立刻迎上去：“客官这确实是刚下来的米面，小店诚信待客，不能欺瞒的。”
　　客人一副痞相还是纠缠不休，旁边有本地人看不过去了，就插嘴道：“你这会子就算想吃陈年米面，把征州城倒过来都找不出。谁不知道这两年征州人是吃粗粮过活的，年初的时候就东隅城也找不出口细粮来。”
　　这么说了那客人才放下钱悻悻地走了。卫然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街上，才发现了本应该是离石市场上流量最大的小麦，现在却完全不见踪影。
　　下午一行人吃过饭后直接上路，卫然问楚原：“卖不了的丝绸要怎么办？”
　　楚原叹了口气：“原本也不是想在离石卖的，我们一直是送去绥滨卖给港口范国的商人。不过现在征州侯不在了，骁云又那个样子，如果能不带着货物过去的话是最好，可是没想到离石现在还没缓过气来。”
　　“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为什么离石的市上没有看见麦子？”
　　“那个的话，应该就是百姓没有可以拿出来卖的余粮吧。听说今年播下的种子就已经是义仓中最后的存粮了，百姓都是挖野菜吃地瓜过活，虽不至于饿死人，大概也很艰难。再加上战乱，有一半多的人都跑去其它的州，或者直接从港口去别国了。还好今年年成不差，新王又即位了，不过收下来这些秋粮大概也只够平常人家自己过日子，税还不一定能够纳上，更不要说拿出来卖了。所以离石才会这个样子看不见商户吧，大家估计之前都知道消息了。”
　　卫然皱着眉头看那波浪层层的麦海，朝中士大夫以上七十名官员，七十封奏折，其中四十多人提及征州要地不可一日无侯。至于征州粮荒一事，没有一人提起。
　　“涟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么？”
　　“其他州的话应该有囤粮吧？”
　　“而征州没有？”卫然惊讶地问，“明明天下三成的粮食都是产于征州，却没有囤粮么？”
　　楚原苦笑了一下：“因为冢宰说征州地富，无需囤粮，应该多供给于泉州肃州这些不重农业的地方。前征州侯虽然上书反驳过，怀王却下了敕令，征侯也就不得不从了。平时风调雨顺还好，一有天灾的话……很可笑吧？明明所谓的囤粮，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哪里有地富就不用囤粮的道理。”
　　“不能用钱向其他地方买么？”
　　“倒是有很多钱都捐给州侯资助叛军了。也有有钱的人从港口逃向别的国家，剩下来的这些人后来因为战火断了商途，而且其他的州囤粮也紧张，估计有钱也买不到。”
　　卫然倒不曾听说过民众居然资助叛军的事情：“征州侯起兵，百姓居然是拥护的么？”
　　楚原笑了笑：“怎么说呢，也不是不能理解。听说冢宰与前州侯不合，朝廷颁发的政策，就没有一条是向着征州的。征州的税比其他州都要重，可是要兴修水利的时候问朝廷要钱，朝廷就会说征州丰庶，这些钱就不要问朝廷要了，自己解决。长此以往，民生怎么能够不怨。再说冢宰本来是征州人，却如此对待故土，征州人心气高盛，自然不齿，所以州侯说要清君侧，才会一呼百应。传说不少人自己买了铠甲和刀具去投军，倒是盛象空前。”
　　卫然想起来征州兵起后，一年之间就攻下了重岭，如此看来倒是因为民心所向。她开口道：“我听说征州现在已经三年不曾纳粮？”
　　楚原点点头：“算起来的话，应该是吧。”
　　“元允三百零二年的时候，征州兵起，不曾纳秋粮。当年怀王还在位，如果没有天灾，用天下三成的粮食供养天下一成的人口，三年有余，为何会像如今这样？”
　　楚原的眉头突然沉下：“那年的事情不要再提。最近好像有人在暗中排查，凡是提起那年事情的人都被警告，有人甚至失踪了。像是有什么高位的人想要封住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