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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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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太宰来访的时候,柏侯还是有些惊讶的。在他这里喝着酒抱怨新王冷淡,竟然没有让百官抬头看一眼就走开的仲溪也探出头来:“天官长?你什么时候和他结识了?”
柏侯摇摇头:“素无交情。”
太宰步叔进来与两人互揖后道:“左将军,主上有请,望移步正寝一叙。”
本来有些头热的仲溪立刻散去了寥寥酒气,看了看柏侯后又转向太宰:“主上召见?还有何人?”
太宰道:“台甫回去仁重殿后,主上便让我来请左将军去一叙,并未提起他人。”
柏侯皱了皱眉头:“主上可曾见过冢宰?”
太宰摇摇头。仲溪眯起眼睛,别有兴味地看向身边人:“这倒有意思了。”
柏侯并不言语,做了个请的姿势之后就随太宰前去。这等趣事仲溪怎么会错过,不能一同前去他就在将军府上一直等到月过梢头,几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柏侯推门进来的声音。
不想这人还没有回去,柏侯的身影顿了一顿,然后出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仲溪顿时清醒过来:“你前去可是见到了主上?什么样?”
柏侯默了一会儿:“明日朝上你便知道了。”
去见了主上,主上是什么样的人,都是很普通的问题,柏侯为何避而不答?仲溪不解,于是纠缠不休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最终被柏侯撵了出来。
次日早朝,居然见了好久未曾露面的左将军,一身朝服跪坐在那里。倥阳等一众人都得知了昨夜主上私自召见柏侯,也有人上来打探消息,还未等周旋几句,就听见通报主上已至。百官拜下,一时殿内寂寂,只听见衣袂裙摆摩挲之声。卫然在玉座上端正坐下,扫过空旷辽阔的宫殿,然后看了一眼廉麒。廉麒点点头,对百官道:“平身。”
昨日入住正寝时,有些势力的官员都曾派人去打探,便得知了台甫迎回来的是个女王的消息。可也还有不知的官员,抬头看了一眼后又很快地低下去,有窃窃的私语传来:“女王,竟然是女王。”
卫然看了一眼廉麒,他对于官员的反应并没有什么表示。在这边朝会上官员交头接耳地私语也是能够被容许的事情么?真是宽松的规矩。
她看向并不和其他官员在一列,独身跪在最前的人:“冢宰倥阳。”
那个看上去像书生一样白玉面貌,有谦谦君子之相的人阖手拜道:“下官在。”
“我初见百官,便由你起自报出身与职务。”
“是,下官乃征州骁云人士,大学出生,后入天官之下,蒙怀王赏识,位至太傅,后拜冢宰。”
倥阳之后那列左起第一人顺着说道:“下官乃天官长太宰,字步叔,泉州暮阳人士,大学之后便入天官为小宰。”
朝内跪着约有七十多名官员,这些都是居住在内朝的官员,拜大夫以上。其余居住在外朝的官员都算下级,不得入仙级,未经召唤也不能朝见。
待最后一人呈报完毕,卫然点头道:“众卿都是国之栋梁,新王即位,对诸事都不熟悉,之后还要众卿多多扶持。”
为首的倥阳拜下去道:“为主上分忧乃为臣之本分。”其余官员纷纷附和。
卫然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众卿呈上疏职表,将假朝几年之来职责功绩,以及治国经邦的症结见解,三日之内都一并呈上。”
独吉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倥阳,然后道:“主上,此举怕是不当。”
卫然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神色不变问道:“为何不当?”
“主上方将即位,对朝中诸事还不熟悉,微臣怕朝中有人借此进谗言,蒙蔽圣听。”
卫然并不回答,却转眼去看古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是秋官,这个人的身影让她想起长桑来,她因而问道:“秋官长大司寇,你如何看?”
古成拜道:“臣下以为主上此举有益。广开言道,不畏泥沙俱下,招贤纳才,方能成社稷之大。”
春官长公上道:“众官前月方才呈上年表,还未封存入库,可供主上御览。”
“假朝之时,年表呈上后何人批阅?”
公上道:“假朝时冢宰大人掌白雉之爪,自然是冢宰大人批阅。”
卫然肃正厉声道:“大宗伯呈于新王的第一份奏章,也同假朝时奏于冢宰的一样么!”
公上惊然拜伏于地:“下…下官失言。”
卫然一扫百官:“地官长大司徒所言不虚,我初掌朝政,诸事不悉。因而此份呈表便是众卿与新王的第一印象,还请众卿不要忘了。此份呈表不用经手他人,三日后在此殿内直接交上。”
众官诺诺,一直跪伏在前的冢宰倥阳身形丝毫未动,只是一直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卫然又多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一旁的廉麒面向百官道:“还有何事要奏?”
倥阳出声:“确有一事需议。前征州候束薪因反叛被屠城下,而今征州群龙无首,州候一事还需早日定夺。”
卫然顿了一顿,然后道:“征州一事,我不知始末,州候一事不可轻易定夺,冢宰与六官长午后来商议。”
之后百官无甚大事,廉麒便对卫然道:“三公已在殿外,只等朝后拜见主上。”
卫然点点头站起身来,百官复又拜伏跪送,卫然走了两步后顿下步子:“春官长。”
公上经刚才一斥,拘谨了许多,立刻应声语中带颤:“下官在。”
“即位大典一事,你可与冢宰和台甫相议,不必来问我了。”
公上的头埋得更低:“是,下官领命。”
出得朝来倥阳打头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身后跟着六官长,想必是去商议征州之事。众官员议论纷纷,其中只有两人面色有异,一是面无表情的柏侯,一是满面惊愕的仲溪。
仲溪明白了昨夜柏侯回来之后闭口不言的缘故,可却仍然难以置信地问道:“主上难道真的是……”真的是那个他随手从黄海里捡回来,一直小姑娘小姑娘地叫着,开柏侯玩笑的那个人么?
柏侯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然后转过头去,从跪着的垫子上站起身来:“你不是都已经看见了么。”
仲溪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转回了头去,原本一直嬉笑的面上没有了那种轻佻的神情,眉目间顿显沉重。
柏侯看向已经空空的玉座,方才跪在殿下抬头看她一身华服地坐在上面,才发现几乎要认不出那个人来。
她变了,变得太多太快,离送她回去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那双当时笑起来清澈的黑色眸子,看向朝拜的百官时如同深潭,让人揣测不出其中喜恶,起不了一丝波澜。
两人走了出去,柏侯抬头看重岭之上竟然乌云翻滚,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