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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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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云,是瑞云!”山道之间匆匆赶路的人们听见谁大喊一声,纷纷抬头去寻,只见已近黄昏的天边有一道七彩斑斓的光带,从东方分开云海缓缓而来。
“真的是瑞云!新的王登基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妈妈,什么是瑞云?”
那个母亲也不清楚,旁边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说:“那是新王登基后,进入王宫时会出现的彩云。我也只在书上看见过,竟然这么漂亮。”
宇州大旱,这些人逃难出来,天将暮时才到了严湄城外。涟是极国之一,四面环绕着虚海,国家衰败之后,百姓要逃亡国外只有通过坐船,困在国内的人只有四处流窜,不断寻找着能在天灾人祸之中幸免的土地。然而新王登基的消息突然传来,顿时人心振奋。眼尖的人看见城头上的动静,立刻叫出来:“看啊,升龙旗了!”
城头上升起黑色的旗帜,上面用金线绣着金龙。从怀王驾崩后就没有再飘扬过的旗帜,沐浴在黄昏金色的夕照里。
人们没有见过瑞云,可是都见过龙旗,这标志着王在玉座的旗帜,怀王在位时飘扬了三百多年。
“龙旗,荆州升龙旗了!新王登基了!”
重岭雨潦宫
从窗户里送走前来报信的青鸟,仲溪笑着袖手转身:“下届已见瑞云,想来主上已在乘坐玄武回宫的路上。宇州、荆州、征州和泉州见祥瑞之兆,州候已命升龙旗。我等在重岭之上,也要好生地做迎接主上的准备。”
站在群臣之首的倥阳只微微看他一眼,白玉面上眉目冷清,一句话也没有说。
六官长之一的大司寇古成道:“如今白雉已鸣,瑞云又现,冢宰纵然谨慎,如今主上即位一事也该是不容置疑,还是令天官长快些准备接驾事宜才是。”
太宰步叔道:“主上的正寝与台甫的仁重殿都收拾妥当,侍奉的宫人也都分派到位。”
一旁的地官长独吉却道:“冢宰所言非虚,此事却有蹊跷。台甫寻王之后,为何不曾回国?此等大事没有报与国内百官知晓,是否其中另有隐情?台甫或是被人逼迫的也未可知。”
夏官长段干道:“白雉鸣报,乃是主上已受天敕的大吉之象,何况此时已现瑞云,各州有目共睹,大司徒如何还在这里说出这等荒谬之言。”
独吉看他一眼道:“白雉鸣报只有几个宫人听闻,真伪并不可辨。至于那瑞云,是下届百姓不能辨识,误认了也不一定。”
段干道:“大司徒如此说,难道是不希望主上即位么?国土荒废,妖魔肆虐,只待王坐上玉座,便可登而祭天地,定涟国之社稷。难道对大司徒来说,没有王在玉座却反而好些么?所以才如此横加阻挠!”
独吉大声道:“夏官长,你不要擅自扭曲下官的意思!主上登基是普天同庆的大事,下官欣喜尚犹不及,如何会加以阻挠。只是此等社稷大事,如何能够匆匆定论,到时候国家所托非人,生灵涂炭时又要如何?”
段干喝道:“王乃天选,加赐台甫辅佐,如何是我等臣下能够干涉!大司徒的所托非人是何意思?难道是对台甫所选出的王有什么不满么?”
独吉一时语塞,冢宰倥阳终于开口:“夏官长与地官长都且稍安勿躁,如若果真是台甫迎得主上,那么必然可喜可贺。如若不是,到时再作打算不迟。一切皆等台甫归朝之后再定。太宰,你先去准备接驾事宜。众卿即便心中有疑,也万万不可失礼于御前。”
仲溪从朝上退下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地笑意,暗含嘲讽。出来朝堂后没有走几步,竟然看见柏侯在外朝之中,站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临栏凭眺云海。
他走过去站在柏侯边上,与他一同看那夕照之下粼粼的云海之水:“你的消息倒是快,我还没下朝来就知道了么?”
柏侯点点头:“征州牧伯青鸟来信,说天现瑞云,他已经让升龙旗了。倥阳怎么说?”
仲溪笑了笑:“他还能怎么说,白雉鸣报之事如若不是太宰,怕他还要刻意隐瞒。只是如今主上从蓬山而来,玄武之迹百姓抬头可见,州候升龙旗以示归顺,他还如何能够推托?独吉还拼力与段干相抵,螳臂当车而已。”说罢他对柏侯示意,“走罢。”
“去哪里?”
“自然是去禁门接驾,台甫迎来的拂晓之王是什么样的,你不想知道么?”
迎风坐在阶梯之上,身下是被神兽玄武驼着的山峰和殿堂,从蓬山将她与廉麒一路送回涟国雨潦宫。
透过夕暮时橙色的云海水看下去,大片干涸的土地,想是国家未曾荒废过太久,处处还能看见高大恢宏的建筑,似乎还能一窥昔日繁华之景。
这就是涟的土地,是比她曾经看见过的舜要好得多的国家。
廉麒金色的长发被风吹散在背后,他见卫然出神地看着云海,面上阴晴难辨,就出声道:“连年天灾战祸,国土已是荒芜。”
卫然看向他问:“廉麒,涟国百姓几何?”
廉麒回答不上来,顿在那里,然后说道:“怀王兴盛之时,国内曾有三百万户。而今流落四散,且被妖魔战乱所伤,大约还剩十之五六。”
卫然看了他半晌,然后转过头去说道:“一国九州,每州四郡,一郡五万户,平常该有一百八十万户,怀王三百万户,盛世当之无愧。我在舜国曾走访九州查询人口,徇王登基之时,国内不足六十万户。”
廉麒也曾见过那片土地,叹了口气道:“是因为四十年都没有王在位的缘故罢,怀王…故去也只有三年,因而涟还不至到那种地步。”
卫然曾经听说过,怀王并非失道,而是因为叛乱身死,三百多年的社稷戛然而止。
而她如今要接过前人的担子,肩负起这个国家。
廉麒看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山头,指给卫然看:“主上,那便是国都重岭,王宫雨潦。”
玄武在禁门靠住,卫然与廉麒拾阶而下。以冢宰为首的百官相迎,见此都跪伏于地:“恭迎主上台甫。”
卫然一眼扫过众人,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稍微停顿了一下。
廉麒并不在意百官,只是对卫然道:“主上自昆仑而来一路疲惫,今日天色已暮,不若先去正寝休憩,明日朝会再见百官。”
卫然点头应下,廉麒便道:“天官长。”
步叔道:“在。”
“带主上去正寝,宫中诸事,也由你寻人告知主上。”
步叔领命道:“是。”然后起身来,依旧颔首道,“主上请随臣下来。”
卫然又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影跪伏在地上,几个月之前以为是诀别,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再见。她收回眼来跟上太宰,步入这个花烟雨气缭绕的宫殿。
方才跪伏在那里的,都是她的臣民,如今踏在脚下的,是她的国土。
今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