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68、八

　　这天禹臻从外面拎着菜回来，上楼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对面人家门口，那个男人有些清瘦，黑色的头发剪得很短，黄昏的楼道里只能看清他标枪一样笔直的身影。听到响动那个男人转过头来，一时在昏暗的楼道里禹臻有种从他眼睛里看见血光的错觉。
　　他迎上那个男人的视线：“你好，你找人么？”
　　秦桓点点头：“我找卫然。”
　　禹臻指指他站着的门口：“那是卫然家，不过卫然不住这里。”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门，“我是他们邻居。”
　　低头看了看手上，秦桓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有些好奇地探过头去，禹臻看出来那人手上拿的是一份报纸，已经旧得有些发黄了，很大的版面报道的是飞机失事的消息。
　　秦桓看了他一眼，禹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找卫然有事么？”
　　“我是她学校的老师。”秦桓这么说着，又看了那闭着的门一眼，说了声打扰了就要转身走。
　　禹臻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拦了他一下：“你找卫然是急事么？急事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秦桓回头来看他，禹臻这回真的可以发誓在他的眼睛里的确看见了那种稍瞬即逝的血光，让这个人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显得阴沉起来。秦桓说：“不用了，我明天去学校找她。”说完他将那份报纸折起来放在口袋里，转身从楼道上走下去。
　　禹臻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转角才反应过来，转身去敲卫然家的门：“阿姨，我买菜来了。”
　　吃完饭后禹臻没有多坐就告辞回了自己的地方，然后上网开始查飞机失事的消息。实际上一年之前的确有过一次重大的事故，从美国来的一架波音747在中俄边境坠毁，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残骸，更不要说生还者了。他在搜索了几张当时报道的截图，不知道怎么地心里有些不舒服，都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男人还拿着当时的报纸来找卫然作什么？
　　他站起来离开电脑，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然后摸出手机来打给自己的朋友：“嗯，是我，帮我个忙，我想找一份一年前的报纸。”
　　朋友速度很快，第二天就给他同城快递送了过来，那是这个省的省会晚报，第一面上就大幅报道了飞机失事的情况，然后在A3面上给出了乘客清单。禹臻本来只是一眼扫过去，可是翻到A3页的时候，一个名字像是立刻跳出来显在他的眼前：“卫然”
　　将近四百乘客的名字列了大半页报纸，他看着那两个小小的铅字却感觉浑身都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卫然？眼前浮起她长长漆黑的头发和深得看不清楚神情的眸子，这上面写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卫然么？禹臻把那薄薄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再没有更多的信息。
　　他又立刻上网去搜索卫然的名字，跳出来好几页的寻人启事，时间从一年前的飞机失事开始，一直到两三个月前。启事上登着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卫然父母的电话和住址。他就那样坐在电脑面前过了好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点开了其中的一个页面，慢慢刷出来的图片是一张证件照，上面的人年龄要稍微小一点，看着镜头的黑色眸子里有些淡淡的茫然，面上没有笑，是卫然无疑。
　　他像顿时散失了力气一样向后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空空的天花板，想起来那天他在卫然家的时候问她，为什么放弃国外回来读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学校，卫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在外面出了事。”
　　禹臻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眼前都是卫然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她这一年里人生该被扭曲成了什么样子才会变得这样宠辱不惊。卫然原来的心气有多高，别人不知道，他禹臻不可能不清楚。初中自己暗暗地和她较了三年的劲儿，却从来没被她看在过眼里。那个他从来只能看得见背影的人，如今平平淡淡地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他有些不甘心，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卫然，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禹臻从口袋里掏出电话，还是拨给了自己的朋友：“嗯，还是我，你别管。你帮我查个人，我想知道她去年的行踪。”

　　林绮还真的让她的佐哥请了一大桌给卫琴赔礼。席间林绮笑嘻嘻地对她说：“佐哥上道来这还是第一回，这些总给尽你面子了？”
　　卫琴刚开始跑出来和他们混在一起，是因为卫然回来了。
　　本来父母以为只有她这一个孩子了，再也不念叨自己不够优秀，成绩不够好，不够懂事，脾气不够随和。父母事事都顺着她，也不逼着她看书学习。卫然出事之后家里阴沉了一阵子，然后就没有人提起她了。除了母亲时不时地躲着人抹眼泪，亲戚朋友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卫然，反而跨着卫琴越长越好看，越来越乖了。
　　在医院里她被父亲扇了一巴掌，居然扇了她一巴掌！从小到大父母就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居然因为一句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她！卫琴一个人跑去火车站买了票回家，打电话把林绮叫出来之后抱着她就哭：“她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不去死！都一年了她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她觉得林绮是能够理解自己的，林绮抱着她安慰她，带她出去吃饭逛街，介绍她给自己的朋友：“这是我妹妹，你们别打她主意我罩着她呢。”
　　上次那件事情她不是不后怕，可是像林绮说的那样，她哥哥都赔这么大的礼了，自己总不能不上台面。于是她又开始跟着人玩，夜不归宿。
　　那天林绮凑过来：“卫琴，你姐姐身手不错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她练过？”
　　卫琴有些不太愿意提起卫然来：“我也不知道，她回来了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的卫然虽然一样不多话，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一眼就让她感觉说不出话来。
　　林绮又说：“佐哥倒是挺有兴趣和她过过手，你看你跟你姐说说？”
　　卫琴皱了眉头，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她一向看不惯我，我们连话都不说几句，怎么跟她说？”
　　林绮不乐意了：“佐哥都为了你踢了个小弟，还那么一大桌赔了礼，你这点小事都要推，不是扫他的面子么，你让我怎么做人？”
　　卫琴一听林绮这么说有些为难：“可是就算我去跟她说，她也不会应我的啊。”
　　林绮说：“也是，看你姐那样油盐不进。不过没事，我有个办法，你照我说的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