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6、五

　　逃。
　　没有语言，没有思考，全部的呼吸，全部的心跳，都混杂在一起，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细胞都在嚣叫：逃！
　　要逃！
　　完全没有方向，没有感觉，盲目地穿梭在一片一片的树木中，跑，跑，不停地跑，跌倒了再爬起来，手脚并用也没有关系，爬也没有关系，到处都是伤口也没有关系，一定要逃。
　　只要一步落后，一次脚软的话，后面的东西就会追上来了吧？
　　像狼一样的野狗，拖着一条受伤的后腿，紧紧地跟着她。一次跌倒后爬起来，它混沌粗重的呼吸几乎就要贴到皮肤上，吓得她连滚带爬地起来，撒开腿就跑。
　　膝盖上很多擦伤，结了痂的伤口被她的动作撕裂，粘稠的血沿着她的小腿蜿蜒下来，和上面的泥巴混成一团。
　　血的气味刺激了后面的畜牲，它兴奋地喘着粗气，也不顾腿上的伤痛，更加疯狂地追赶，蓝色的舌头荡在外面，眼睛在黑夜里亮得骇人。
　　这是会吃人的野兽。
　　被追上的话，就会被吃掉。
　　她跑，拼命地跑，风声在耳边呼呼地过去，夜里凝重的腥味扑面而来。
　　越来越力不从心，每一次跨步都愈加艰难，疼痛的感觉慢慢回来，四面八方地袭击着她。
　　果然刚才那种畅快的感觉，只是一瞬间的爆发啊，已经是极限了么？
　　后面野狗疯狂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心里一片漆黑的绝望，要死了么？
　　但是不想死啊，不甘心啊！
　　才十八岁，她的生命才过去了十八年，整个世界才刚刚对她打开。努力了那么久，压抑了那么久，奋斗了那么久的未来，就要以这种方式，葬送在一条野狗的嘴里么！
　　不甘心啊！
　　不能死，不能死，她还不想死！
　　张开嘴对自己说，不要死。尝到一点腥咸的东西，是泥巴，还是泪水？不知道了。
　　拼命地跑，不能停下来，她不要死。即使如此，还是听见后面的喘息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疯狂。
　　突然脚下被一绊，整个人磕倒在泥泞地上，仿佛跌碎了整个世界的希望，她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听到身后一声激动到几乎变态的嚎叫声，那野狗一跃而起，向她这里扑来。
　　她狠下心往旁边滚了两圈，果然撞到一棵树上，但是只被野狗的爪子抓去了一片衣袖。顾不得哪里痛，立即站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那野狗瘸着一条腿，嗷嗷低叫着向她逼过来，一双浑绿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幽光。
　　她急速地喘息着，贴着粗糙的树干，嘶喊起来：“走开！”
　　那畜牲是明显听不懂的，将半截舌头吊在外面，一瘸一拐地逼近了几步。
　　她浑身都在瑟瑟地抖，右腿伤得比较重，开始抽筋，将脚趾都往里勾。脚下不听使唤一动，慌乱的移动中是什么东西卡拉作响的声音。
　　她僵滞着扫了下脚下，是几根被啃得精光的白骨，在白骨的旁边是一截什么东西，黑夜里幽幽地发着寒光。
　　她一边警惕着野狗，一边悄悄地用脚把那东西向自己身边钩来。那东西的一大半被泥巴盖住了，直到弄出一头来才发现，居然是一把剑！
　　微微的薄刃闪着些许寒光，剑柄上有些破损，但是剑身却光亮如新。
　　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她飞快地弯身拿起剑，但是同时那野狗也看准时机，敖叫一声猛扑上来。
　　她骇得往旁边一侧，手中的剑胡乱地招呼上去，也不知砍到哪里，只觉得手上微微一震，那野狗哀号着摔到地上。
　　剑身上流下来什么粘稠的东西，流到她的手上，是那只野狗的血。
　　没有事的，我还没有死。她抖着双腿强强站直，握着剑的整个手臂都在抖。
　　不会有事的，受伤的是它，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要死的是它。
　　那野狗呜咽着，抖着腿站起来，一个趔蹶，呜呜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被血浸湿了的前爪，张了张嘴似乎要叫什么，又突然闭起来，像婴儿哭泣般嗷嗷地叫着。
　　她浑身抖得太过厉害，连剑也拿不稳，剑身抖得咯咯作响，终于忍不住喊道：“走开啊！”
　　野狗抬起头来看她，浑绿的眼睛里不知是什么光芒。
　　“走、走开啊！我不会被你吃掉的，你走开！”
　　野狗还是嗷嗷叫着，一瘸一拐地向她逼进两步。
　　她挥了挥手中的剑：“你走开……”
　　话还未完，野狗目露精光，纵身扑上来，她吓得往后一退，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跌坐在那里。
　　野狗飞扑过来，却是堪堪错过。她用守护着头，只感觉手臂上一阵剧痛，然后身后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什么都顾不得，赶紧爬起来，向后一转，就看到地上野狗摔成一摊，挣扎着要爬起来。
　　不等它有动作，她就将剑一股脑地刺下去。利刃穿过肌肉肺腑，发出噗嗤一声闷响，不知道多少血飞溅出来，一种毛骨悚然的触感。
　　野狗一声凄厉的嚎叫，穿脑而过，然后浑身就开始抽搐，四肢却还挣扎地挥动着。
　　她抖得比刚才更厉害，像是癫痫发作，却突然看见它回过头来，脑中轰得一下，将剑又拔出来，向着它的脖子和身体一下一下地刺，空气里都是利刃穿肉而过的声音，血肉一下一下地飞溅出来。直到一块粘稠的东西飞到她的脸上，她像触电一样跳起来，赶紧用手抹去那一块东西，可是湿黏的感觉还在那里，便用衣袖去擦，这才发现衣袖早就被血浸透了，粘稠湿滑地一股恶臭。
　　她腿一软向前一跪，对着还插着剑的野狗的身体呕吐起来，胃猛烈地痉挛收缩，能挤出来的却只有灼人的胃酸，再后来就什么都呕不出了，她干呕地涕泪俱下，一塌糊涂。
　　等到干呕终于平息，她跪在那里，睁着眼睛看着地面，看见一滴一滴的东西砸在早就被血浸湿了的地上，微微抬起头来，两条冰凉的感觉从她的脸上蜿蜒而下。
　　看到那被她戳得血肉模糊的野狗，她双瞳一散，向后跌坐在地上终于呜咽出声，继而号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