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43、二

　　就今天来说，实在不能算是个好日子。
　　令仪牵着鹿蜀走在路上，整个山道上面都还残留着被山洪冲刷过的痕迹，不断地看到树木或是巨石堆积在路上，有些路段完全被冲毁，已经看不出一点原貌。勉强走了一段之后，发现面前的路被一块巨石堵得彻底，令仪叹了口气，只能骑上了鹿蜀的背，低低在山间飞行。她是要去找寻攻打王都的小司徒的，昨日入山时就见了好多被冲得零散的铠甲和禁军的尸首，照那个情形来看，必然是遇到了山洪。她并不清楚周围情形如何，担心周围还有未消亡的禁军，因而也不敢与骑兽上天。
　　她控制着鹿蜀只是擦着树梢飞行，一路更是小心翼翼地四处打看，只是这林中静得有些怕人，竟是什么响动也听不见。附近就是惠城，这些禁军应该是打着那里的主意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领的军，这种时候竟然把部队驻在山里，看来王都真的是无人了。现在惠城是小司徒的人守着，原本倒是打算去落脚歇一歇的，看现在这个情形，倒是不知道惠城是个什么样子。她还有要事在身，一点险也冒不得，只能如此小心地绕开走了。
　　好在一路行来也不曾见个还活着的禁军，如若不是去攻打惠城，只怕是被这山洪全灭了。令仪取出水囊来喝了口，看了看地上零星可见的铠甲尸体，摇头叹道这也莫不是天意。就在她一眼扫去的时候，忽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禁转头仔细看去，在层层的树杈底下，好像是个穿着鱼鳞甲活动的身影。令仪皱了皱眉，还有活下来的么？真是难得。为了避免麻烦，她悄悄地牵着鹿蜀的缰绳向左，与那人移动的方向错开。稍微行了一段路，却心中觉得不对，再回想起来，那人身上的鱼鳞甲并非禁军装备，倒像是小司徒军中的规格。只是这里驻的是禁军，怎么会有小司徒的人？莫不是自己看错了？
　　思忖再三，令仪还是勒住了鹿蜀掉头回去，必须要确认一下，如若真是小司徒的人，其中必定有缘故。
　　只稍一找寻她便见了那人背影，一身鱼鳞甲不说残破不堪，也已经是斑斑驳驳，沾染着泥块和树叶，想必也是预见了山洪的。那人在林中稍稍站住，似乎是在努力辨认方向，然后朝着一边的路走去。令仪在上面自然看得清楚，那人选的路直通向密林深处，必定是走不出去的。这时见那人一身装备却为小司徒军中人，那就少不得提点几句，再者也好问问惠城中的事。
　　这么想着她驾着鹿蜀从空中缓缓落下，出声对那人说道：“你若是想要出山，还是不要走那条道的好。”
　　那人闻声一僵，立时横刀转过身来，见令仪牵着鹿蜀在林中一块空地上落下，不由得一愣，像是不能辨识眼前所见。
　　令仪翻下身来，却还是警惕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扬声问道：“你可是小司徒军中人？军阶姓名报上来。”
　　那人犹豫地问了声：“令仪？”
　　令仪皱了皱眉头，想不出这种地方有什么人会认识她，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却是有些熟悉的，再看她面目被污泥覆了大半，辨不出是什么人，再想此次自己前来为何，更是警惕：“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的？”
　　那人放下剑来，似是有什么顾忌，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是卫然。”
　　那场山洪中卫然没有死，是她自己也不太能相信的奇迹。当时她不顾一切往中帐冲去，不过是为了引开那些人，让颉衍能有一线逃出生天的机会。她自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还未到中帐就险些被人砍落马下，而且那匹刚抢来的驳十分不驯，嘶叫着堪堪擦着中帐的顶棚而过，一直往山上奔。还未等她调好缰绳，就听得山中隐雷阵阵，转瞬之间就从旁边的山体之内一条白龙喷薄而出，一下冲散了她身后追杀来的众人。她只呆了半瞬便明白过来这是山洪，还未等反应，山坳之中急速上涨的水位就追上了那匹奋力攀爬的驳。水势太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卫然只能趴在已经半淹在水中的驳的背上，打着旋地随着水流奔腾而去。他们在贴着山崖的边缘，水流速稍微缓些，纵然如此那驳也不断地被水流拍向山崖，冲撞之间发出凄厉的嘶鸣，又很快被隆隆的水声盖住。卫然紧紧地抓着那驳的鬃毛，看着白浪中无数的士兵随波逐流，又一下被吞噬，再也冒不出头来。
　　顺流而去没有多少时间就到了密林，水势明显地缓了下来，那驳怕也到了极限，渐渐地探出头来喘气的次数越来越少，刚好水流旁有一处高地，卫然挣扎着站起来，猛地一蹬那驳的背，自己跳去崖边紧紧地抓住垂下来的藤条。她转头看那驳顺水而下，自那一没之后，再也没有抬出头来。水势依旧很猛，她下半身被冲得飘摇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踩住了崖壁，然后顺着那藤条一点一点地爬上了高地去。
　　令仪一听她的名字就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在雁国的时候跑最后一趟玉石，因为小司徒说要护着，整个队伍除了她全灭保下来的那个人。她瞬时面上一冷：“你怎么在这里？”
　　卫然收剑回鞘，稍微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孙郎将派人来奇袭敌营。”
　　令仪不想她竟然入了军中，脱口就问：“郎将派了你来？”
　　卫然摇了摇头：“郎将派颉衍领军来，只是被困敌营。”再想自己的行为有违军令，就并没有细说，“后来遇上山洪，我与她被冲散了，在这林中走了一天。”
　　颉衍的名字令仪是听过的，想来不是乱说，再仔细看面前的人也变了很多，一时没有说话。
　　卫然知道令仪怎么看她，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的确是真的，并没有冤枉她。她见令仪不说话，只能开口问：“你知道出山是往哪边走么？”
　　令仪回过神来：“你要回惠城？”
　　卫然点了点头，心想不论颉衍是否脱难，自己回去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孙郎将会不会按军法处置也难说。
　　令仪看她又想了半晌，才说道：“这里已是深山密林，你身上没有干粮，自己一个人是走不回去的。”
　　卫然知道她并不是胡说，来时乘的鹿蜀也走了好久，不要说回去还不辨方向，不禁皱了眉头，在想要如何办。
　　令仪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送你去惠城，也不能看你死在这里，你跟我去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