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28、六

　　卫然走出帐篷没有几步，就看见一队骑兵策马狂奔而去，尘土飞扬之间马鞭劈空作响。然后便是一小队一小队的步兵，都全副武装地跑来跑去，本来静谧的营地在这大半夜里到被弄得鸡飞狗跳。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见得怀矣迎面快步走来，到她面前猛拉住她衣服问道：“将军呢？”
　　卫然有些奇怪：“将军醉酒了，躺在帐里。出什么事情了？”
　　怀矣并不答她，一撩帷布就向帐子里走去。卫然紧跟在他后面，就见他一边走进去一边说道：“将军，袭营了。”
　　本来死人一样挺在一边的刈楚一听这个，刷得一下就翻起身来，一双眼睛亮得骇人：“果然来了。”
　　卫然一愣，这人是听得懂的么？
　　刈楚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只顾对她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怀矣看她不动，便提醒道：“将军在这里时间久了，总是能听懂一些，不过要说起来还是不行的。”
　　卫然点了一下头，就把刈楚的话说给怀矣。怀矣才笑出来：“本来是向西营去的，我把士兵全调过去守东营。他们是上当了，大概以为你在东营，全部往那里去了。”
　　刈楚便也笑了，面色如常眼神清澈，哪里像是喝了好几坛子酒的人，他说：“大司马在那里，朝廷贵客，我们多派些人守着，也是应当的。”
　　这话说了还没有多少时候，就有一个传讯兵匆匆跑过来：“将军，敌军三千骑，东营步兵都只有两千不到，守不住了！”
　　怀矣便说道：“来袭的总共才三千，我已抽调了五成的骑兵去守东营，还不够么。”
　　传讯兵受了令来要兵，听得这番话还不死心，嚎到：“司阶大人，那三千骑兵可是一个不剩往东营去了，若有一个闪失，大司马可就……”
　　还没等他说完，怀矣就插进去：“大司马性命重要，将军性命就不重要了？分东分南共七个营，就派了一半的骑兵去东营，还守不过来，那怕是大司马手下调剂不周。”
　　传讯兵心中叫苦，若不是那半数的骑兵贸贸然横冲出来，哪里会将那些敌兵引到东营，要知道，将军可是一贯地住中帐的，就是要回守，也当向中帐这里来。他说是要保护大司马，若真的要保护大司马，这时又怎么不肯派兵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将领走了进来，卫然认得他，就是白天里那个孙校尉。
　　孙校尉倒是个沉稳之人，帐外那般动荡，他都还是一丝不乱，稳步进来行了礼，才开口道：“禀将军，分西分南五座营都未遭袭，中帐稳固。”
　　怀矣点点头道：“辛苦孙校尉了，只是这奇袭背后不知道有何埋伏，驻军不得动，原地守望。”
　　孙校尉双手作揖：“得令！”言毕就目不斜视，稳步出去了。
　　一连来几个将领回命，怀矣都是如此打发，那传讯兵便急了，几次插话不得，竟急得叫起来：“司阶，你可不得这般见死不救啊！”
　　怀矣断然喝到：“妄言！大司马于军中何等之重，将军是不顾自身全力相互，如何说的这种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兵士冲了进来，开口就道：“将军，东营大不好了！”
　　怀矣道：“怎么？”
　　那兵士一跪下来：“东营破营了！”
　　卫然见着一直默默坐在后面的刈楚。双眼突然一眯，露出一丝笑意，转眼就不见了。还未及深想，东营两个字却就像是霹雳一样，炸得她脑子一嗡，今天和霄征匆匆分手，他不正是往东营去的！
　　这个时候，那兵士已经磕下头去：“将军，东营两千步兵，根本突不出来，还望将军思量！”
　　刈楚和怀矣对看一眼，也没什么其他动作，怀矣仍然说道：“中营这里的驻兵暂时不能动，若贸然调兵，中帐空虚时被突入，绝不可计量。你回去同大司马说，再撑上一个时辰，届时若无异动，中营必将立即调遣精兵相助。”
　　那士兵抬起眼来，一身尘土、满脸血污，一双眼睛异然沉静，默默地看着怀矣。怀矣迎着他，却也什么都不说，一双翠绿的眸子里映出一里营火，却又好像什么都映不出来的死谭。两人对视半晌，那士兵突然垂了眼，一拜到地，沉声回应：“领命。”
　　怀矣顿时松了眉角，看他起身飞快走出营帐，心中竟连感慨也再寻不到了。一转眼，却看到卫然泪流满面。
　　卫然无法承受，无法忍受别人如此从容地去送死，用这种沉默坚固的欣然去迎接死亡，她无法理解，愤懑的悲伤将她掩埋，除了眼泪，别无安慰。
　　怀矣却笑了：“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你却有这么多。”
　　卫然听他这般说，便转过头来看他。怀矣仍然是少年的面貌，瘦削身板在这昏暗营帐中挺得笔直，像是负着千斤重担一般，眉宇笔直不见疲意，一双眼睛却已是深深。
　　我的眼泪和你的冷淡一样，于事无补，却最能安慰。
　　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抹了抹潮湿的脸颊，转过身去。
　　一直沉默的刈楚却开口：“你想要去救他们？你不是怕死人么？”
　　她愕然，就是刚才心思极多的时候，也没想到这里。去救他们，就凭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生？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刈楚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给你一千步兵，你可敢去？”
　　卫然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像看洪水猛兽般看着刈楚。
　　“你不是哭么，不是要去救人么，我给你兵力，你还犹豫什么？”
　　“那些泪水，是哀悼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同情？”
　　“这里是战场，自然要死人。死一个人，是为了不在战场上的一百、一千个人，这里要的只有决心和勇气，不需要你的眼泪。那些同情，你尽可以留给和你一样畏畏缩缩的人。”
　　刈楚板下脸来斥得她连连后退，一下子撞到走进来的孙校尉身上，惊得瞬时跳到一边。
　　刈楚一双眼睛漆黑，却还星星点点地闪着，看到孙校尉进来，便顺了口气，对卫然说：“领一千步兵，和孙校尉一同去东营，若打得好，这便即刻便有援军过去。”这么说了，他竟然就又躺下去，不再言语。
　　卫然如同被天打雷劈，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