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舒淡墨

2、寒夏 中

　　阿妩此人。
　　有时候我会觉得，世上总有那么一类人，永远都活在虚幻的世界中，如同安妮海瑟薇在《历劫俏佳人》中主演的那样，期待一个又一个的刺激的冒险，身旁总是围着一大群朋友，但是，依然空虚而孤独。这种心理其实是很可怕的，分不清现实，毫无目的地未来于己而言不过是睁眼闭眼间的事。肆意地挥霍自己的青春，然后于荒郊野林中徐徐落幕。
　　阿妩比这类的人要好上一些，只是，在她身上是永远找不到属于青少年的阳光活力，有的只是意态龙钟的消沉与晦暗。
　　如果说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阿妩则将这一性质发挥到了极致。
　　前一天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后一天已经可以拉着人泛舟游船。前一天还哭得要死要活，后一天已经有能力霸占着电脑玩网游，而且愈战愈勇。我一直对此头痛不已，却无可奈何。我不是一个好的劝说者，尽管我学医，还是心理学。
　　所以此刻，我很不幸地被她拉出来——泛舟游船。

　　百无聊赖地倚着船沿掬了一捧湖水，清凉中带着水草的腥味。船是自动前行，需要操纵的只有方向盘，而那唯一的体力活被阿妩所占，因此，我真的很无聊！
　　懒散地撑着脑袋望着天空，夕阳的余辉将云染得支离破碎，几只落单的大雁杂乱无章地盘旋着，偶尔地响起几声麻雀的叽叽喳喳。然后我只觉得昏昏沉沉，然后摇摇晃晃，然后周围似乎都沉寂了下来。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全身一阵冰凉，什么东西灌进我鼻腔，最后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浑身湿漉漉的好不难受。轻抬脖子，酸痛之感让我脑袋重新跌了回去。然后，一张放大的脸赫然立在我面前将我吓得再次将脑袋撞在了椅子上。
　　“阿沫你真奇葩……”
　　“啊？”我不解地歪歪脑袋。
　　“……”
　　“……？”怎么了我。
　　“……”你还好意思问？
　　“我身上怎么是湿的。”我问她。
　　阿妩终于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一字一字回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船-上-睡-着-然-后-翻-入-水-中-还-睡-得-如此-香-甜-的。”整句话一气呵成丝毫不打结并且以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诉说实在是少见，我差点忍不住为她喝彩起来。不过我还没忘正事。
　　“阿妩，”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那个我落水后呢？”
　　“当然是我把你捞上来的！”她没好气的白我一眼。
　　“咳，我是说，我没有什么问题吧？”
　　“你很希望你有问题？！”阿妩显然被我气得不轻。
　　好吧我豁出去了！“我是问不会有人给我做人工呼吸吧？”
　　阿妩眼神轻飘飘落下来，分分明明地给我我一个你是傻瓜么的含义。“大小姐啊，电视剧看多了吧？这种狗血桥段你也当真？”
　　我冤枉我！人家只看小说来着。
　　看着我哀怨的眼神，阿妩忍不住大笑起来，神采奕奕，眉飞色舞。此时此刻，属于少女般的灿烂笑容终于绽放，一扫以往的沉闷阴霾，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活力与阳光。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的湖面融进最后一抹晚霞，波光粼粼，静影沉璧。随后，各色的霓虹灯光亮起，将融入夜色的湖面再次照亮，分外夺目。

　　暑期总是特别短暂，处暑后很快就到了白露。
　　我如往常一样住进了学校，阿妩则留了下来。这之后，我们就如陌生人般不曾联系过，如同以往，当我回到家时我们又如姐妹一般。
　　阿妩喜欢打架，所以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严重时，连血都止不住。而我见过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我们第二次相遇的时候。
　　那是在公交事件的三个月后。

　　一般说来，案件发生的高发期总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尤其，在路灯坏了的情况下。
　　晚自习结束后，由于大雨，我不得不在校门口多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只剩下些淅沥沥的小雨后，我才疾步往家走去。
　　然后，在每天必经的高架桥下方的通道中，听到了打斗声。立马眼疾手快地潜在角落。
　　似已接近尾声，我正不安地纠结着要不要报警之类的，打人者已经笑骂着从另一头离开了。
　　在道德与良心的谴责下，我最终还是无法不闻不问。
　　“你还好么？”我小心地蹲在离对方半米的距离。那人侧身蜷在地上，一声不吭。
　　我提着胆子向前半步，只觉得手指触到什么温热的液体。
　　血！
　　我狠狠打了个寒颤。
　　“你…坚持住……”我的声音明显地带了一丝颤抖。
　　对方微弱地轻哼了一下，再也不做回答。
　　黑暗中我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种痛楚，却令人诧异得感同身受。
　　我当然是没有任何办法，好在救护车来得比较及时，最后伤情终于止住。
　　刀下落的地方距大动脉不到两寸，医生说，再偏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病床上的人被包裹成一具现代木乃伊，露出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着那张脸，我隐约有点熟悉感。
　　“呵，是你……”对方羸弱地开口。
　　请问你是哪位？
　　“你妹的，看毛？”这…这话咋这么熟悉。随后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是你！”我愕然。
　　“哈哈哈哈哈…”对方再度笑起来，尽管略有点虚弱，“我叫纪妩。”
　　“苏沫。”
　　……
　　第二天早上阿妩就离开了医院，虽然医生要求留院观察几日防止伤口恶化，但庞大的医药费绝对不是两个未成年所能承担得起的，所以最后，阿妩住进了我家。用她的话来说，反正你家空着，多一个人有什么关系，不影响你就是。好像我也找不出什么漏洞，于是我就这样傻傻的答应了。
　　不影响是绝对不可能的，何况她还带着伤，什么做饭卫生还是得我搞定，而且还增加了一个人的量。好在为了我上学方便，父母租了一件五十来平米的房子给我，于是，阿妩睡在了客厅。这一住就是两年。
　　至于阿妩那些事，我没有去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除了家里多一个人之外，我没有兴趣去关心其他的事。只有一点：我不许她在家里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