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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琴箫曲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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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琴箫曲短(上)
那日在照月湖强吻了镜之后,术竹兰这几天一直在后悔这事儿。
两个男人……这什么破事儿啊……以后还怎么见镜美人?
虽然找回了镜水天青的玉牌,却也觉得没脸见镜,再者镜也把他的玉箫还给了他。
那时浑身湿透的镜从湖畔爬上来,入秋之后天气渐寒,瑟索的风吹得镜直哆嗦,他将玉箫往术竹兰手里一抛,冷冰冰地说了句:“你走吧”之后掉头就走。术竹兰脱下外衫披在镜的身上,也被他一手扯下。
坚定决绝,不容其他。
术竹兰左思右想也找不出见面的理由,遂郁结。
其实想见一个人,这本身就是理由,无需其他了。
只是当时的术竹兰尚未明白,苦苦受着相思的煎熬。
见不得镜美人,术竹兰只好化悲愤为动力,领着泛涯四处逛,四处看,四处问,将《娄思城记》编纂充实。
只不过这次访问,术竹兰还多留了个心眼在那王爷身上。
公琼王爷名叫彦古琛,想来和小太子彦允还是一个姓,那估计这身份就不会假了。
此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模样。王府拥军队两万,在娄思城定期巡逻。公琼王爷清廉公正,不苛收杂税,以及等等事迹美名,术竹兰早在初入娄思城的时候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并无特别之处。
然令术竹兰感到不安的是,他真的不知道本朝有这号人,且公琼王爷似乎和镜水天青的人交情匪浅。
至于如何匪浅,这岂是能从寻常百姓的口中了解透彻的?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去弄明白。术竹兰想。
即使那王爷和镜都说过类似的话,警告他不要去探求有些事的真相,但术竹兰还是好奇难耐。
真相,是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的。有时蒙在鼓里并不比知道真相后的遍体鳞伤好,就像是死,你总得知道是谁杀你的。
离中秋还有五日,这天术竹兰听到客栈里的一桌客人在议论镜水天青,便凑过了耳朵去听。哪知消息竟然是——镜水天青在中秋,要到别处演出!更坏的消息是——他们今日申时三刻就走!
天呐,那我岂不是又要好久才能见到镜美人了?
术竹兰内心默默哀嚎。
于是他当下就决定,去码头!
申时三刻未至,术竹兰便已经到达。他找了家茶铺坐下,位置正好能看见码头的船而又不容易被发现。
术竹兰要了杯茶,入口苦涩,觉得并无甘洌回味,不如美酒。
又过了一会儿,镜水天青的人来了。
程班主,镜,水翎,青疏,天冉,若羽……总共二十多号人,出了街口就径直往停泊在码头的船走去。
术竹兰的目光锁定在镜的身上。远远的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可那面容似乎早已刻在了术竹兰的心里,即使看不清也会浮现出来。青丝与白衫,黑白对比强烈,宛如白昼与黑夜。
镜还是镜啊,依旧是白衣翩翩,恍如谪仙,不顾红尘。
可术竹兰却不再是那个术竹兰了,他已入了红尘俗世。
术竹兰不敢上前问候,怕到时看着镜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也怕镜会对自己不加理睬,如同陌路之人。
其实就这么远远地看着,术竹兰已经很知足了。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就这么一直喜欢下去,也无妨。
仿佛是察觉到了术竹兰炽热期盼的目光,镜顿了顿脚步,目光朝术竹兰这边看来,并无焦点,却让术竹兰心里一惊——万万不可被发现了!于是赶忙躲到身后的竹帘边去。生怕着被发现,直到船离岸了才出来。发现码头早已空无一人,更别说镜的身影了。
术竹兰失落了一会儿,继而暴怒——术竹兰,你简直太窝囊了!以前的你哪儿去了?!
自怨心情难以言表,术竹兰遂换了家酒铺,要了坛百年杜康酒喝了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忧?我忧什么呢?我术竹兰出身百年武将世家,家父乃尤兴第一大将军,家境优渥,桃花源源不断,宁缺毋滥……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这般……窝囊?”
“镜美人啊镜美人,都是你啊……”
术竹兰酒力真的不好,他喝完大半坛杜康酒后,又醉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街边店铺都在门外挂起了灯笼,灯火辉煌。
而术竹兰并不知道,他抱着那酒坛子,嘴里喃喃着“镜美人”,一遍又一遍。
“喂,术竹兰。”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模模糊糊,一团白色,他用嘲讽的语气说:“是公琼王爷吗?哈哈哈……王爷……草民拜见王爷!”
那人皱眉:“我是镜。”
“嗯?镜美人?”术竹兰眯眼,想看清楚,可依然模糊一片。
“我们走。”他说着便走过来将术竹兰从凳子上拉起。
他扫开镜的手,摇着头说:“不……不是,你……不是镜美人。镜美人早就已经走了……”
“术竹兰。”
“嗯?”术竹兰醉醺醺地答道。
镜见状沉默片刻,二话不说便扛起术竹兰出了酒铺。
那醉酒的术竹兰趴在镜的肩上拼命叫喊,镜毫不理睬。
由于不知道术竹兰住在哪个客栈,镜只好随便找了家客栈将术竹兰安顿下。
镜确实是不知道术竹兰的住处,那日派初儿送纸条时只是说了一句:“初儿你自有办法”就完事了。
其实镜有很多的机会问术竹兰,但因为觉得问了也无所用处,自己没有理由又不去找他,于是迟迟不问。
术竹兰还真是喝醉了,躺下后嘴里一直喃喃着“镜美人”。
镜看着那少年英气的面庞,卸下了伪装后显得有些痴傻,再者一遍遍地叫着镜的名字,活脱脱一个痴汉子。
镜想到这儿不禁笑了。
他并不讨厌术竹兰,即使他的祖上与他家有血海深仇。
他并不讨厌术竹兰,即使他每每调侃着叫他“镜美人”。
他并不讨厌术竹兰,即使那日他强行亲吻了他。
可是,他还不是想都没想就纵身下水,为术竹兰找回了玉箫?害得他染上风寒,嗓子受损,连中秋的演出都无法参加。
但,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
术竹兰,我不能喜欢你。镜想。
正当镜起身准备离去时,术竹兰冷不丁地抓住了镜的手:“镜美人。”
他又唤了一次,不似先前的呢喃。
镜一惊,回头看到术竹兰还是那副醉酒窘态,于是暗暗舒了口气,轻轻地将那手移开。
没想到术竹兰抓得更紧了。
习武之人总是有一股蛮力,镜自知硬来不行,便叹了口气,坐在了床沿边。
此时术竹兰仿佛是觉得镜不再会走,安分了下来,将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可手依然紧握。
借着客栈外昏黄的灯光,镜凝视着陷入睡梦中的少年。他的眉目神气俊朗,还未接受过战场上风霜岁月的磨砺,没有见过白骨成冢,他的面孔尚有一丝稚嫩。
不知怎的,镜觉得这样的术竹兰竟然有一丝可爱?
术竹兰的嘴角挂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神使鬼差的,镜俯下身去,用他那薄薄的嘴唇,亲吻上了术竹兰的。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
却混沌初开般,撼人心魂。
镜就那样凝视着沉睡的术竹兰,直到人声匿迹了,灯火黯淡了,他才轻轻放开他的手掌,替他盖好被子,离去。
翌日。
术竹兰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一家陌生的客栈里,大为震惊。仔细回想昨晚的事,只记得自己在目送镜美人离去后独自一人喝闷酒。然后呢?好像看见了镜美人?
术竹兰摇摇脑袋,怎么可能是镜美人?他分明已经离开娄思城啊。
下楼去问掌柜的,听得“昨夜送客官前来的似乎是酒铺的老板”后遂舒了一口气。
就是说嘛,怎么可能是镜美人?
一定是梦吧。
可是……那梦境里有他的镜美人,他宁愿不要醒来。
走出客栈,外面日光明朗,毫不留情地在撕碎一切幻想。留下的,只有现实。
残酷的现实,却渐渐在彻骨的冰冷中萌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