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尽黄昏》霁**然

7、第五章 月照心湖（下）

　　第五章月照心湖（下）
　　再过十日便是中秋，这两天接连寄来了范斯凉与父亲术将军的信件以及一些钱财与物品。
　　信件的内容说到底都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一些思念与祝愿的话。到娄思城后的这段时间，术竹兰依旧保持着与伏青的联系，思念之情也抒发过多次。当时觉得也就如此了，可如今到了中秋佳节，自己远在异乡却无法回去，无法与友人觥筹交错地畅饮，也无法与父亲团聚，心里难免有些悲凉。
　　术竹兰将两人寄来的东西交给了泛涯去整理，不一会儿那厮跑过来说：“术少爷，我在范公子寄来的包袱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他递出一块玉佩以及另一个信封。
　　术竹兰挑了下眉，只将玉佩接了过来，疑惑地端详了一会儿。那圆形玉佩由白玉制成，玉质通透，温润而泽。镂空雕刻堪称精妙绝伦，一面刻的是竹子，另一面是兰花，栩栩如生，十分逼真。由紫色编绳系着，下面还编了个平安结。
　　他看着，道：“念信。”
　　“是。多月不见术兄，范某倍感想念。有些话不便在那个信封里说，便将之藏于包袱里。自术兄走后，小太子倒是安分了不少，大约是觉得范某无趣吧，不像以前那么爱闹腾，一心专注于学业，有时也会和圣上谈论政事。范某谨记与术兄的约定，定不负所望。至于还有一枚玉佩，乃是我与太子商议决定，眼看中秋将近，而术兄归程遥遥无期，思来想去，便找了上好的白玉，叫宫里的琢玉巧匠刻上竹与兰，赠与术兄，虽难表思念，却是表思念。范斯凉，书。”
　　术竹兰听完后，说：“啊……倒有份家书的意味呢……”
　　听完这样的书信后术少爷难道不应该很是感动吗？至少也应该是很郑重的表情啊，不是吗？少爷你怎么就……调侃起来了？泛涯如是想着，于是为范斯凉说了句：“范公子对少爷真是情深意重。”
　　“咳……泛涯，义重倒是真的，情深……就不该这么说了。”
　　诶？泛涯一愣。
　　即使是男子间用情深意重又有何不妥？情意……术少爷与范公子情意本就深重啊！等等……情意……难道术少爷想到了爱情的情意吗？
　　断袖之癖！这四个大字一下闪现在泛涯的脑海。
　　正在泛涯纠结术少爷是否真有断袖之癖时，有人敲门了。
　　“开门。”
　　“是。”
　　泛涯小步跑去开门，接着诧异道：“你是……秋水阁的钟儿？”
　　“不是钟儿是初儿！”
　　“原来是初儿小兄弟！”
　　“混蛋！不是‘小’兄弟！是初儿大爷！”
　　大爷……听到这两个字泛涯汗颜，就他？
　　“你们少爷呢？”
　　“在里面。”
　　听得此言，初儿便径直走到术竹兰面前，却发现那家伙居然在……憋笑？
　　“有什么好笑的！”初儿有些气急，将手中的纸条往桌上一拍，道：“镜先生写给你的，叫我务必亲自交于你。好了，我走了！”
　　初儿二话不说就愤怒离去，走到门口时还不忘瞪了泛涯一眼。
　　术竹兰听得“镜先生”暗自一喜，速速打开纸条，只见上书：今日申时，照月湖桥头见，务必前来。于是更加欣喜了，傻呵呵的笑了好久。
　　泛涯盯着术竹兰欢喜的表情看了许久，心里默默地下了个结论：术少爷……定有断袖之癖！对象还是镜先生……那……那我怎么办啊？泛涯忽然感到后背有丝凉意，一阵恶寒——苍天呐，万一我……不行不行！我还等着到了二十就娶妻生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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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月湖早在术竹兰初到娄思城时就来过，其乃泛水河一支分流而形成，湖面硕大，四围环绕着葱翠树林，其上横跨着一座平坦的石拱桥。
　　照月湖因其夜间月照景色绝美无双而闻名遐迩。
　　据说尤其到了十五十六月满之时，若是挑得一个天气明朗的夜间，那一轮孤月的银辉挥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宛若一面巨大的银镜置于人间，景象绝美而恢宏。
　　不过这只是术竹兰听他人说的，实则也没见过。倒是据说每年中秋，那儿都会有赏月活动，遂打算中秋的时候带泛涯前来观赏。
　　照月湖的美景只有在夜间才能显现，白日里则平平无奇，人更是稀少——这大概也是镜约在这儿的原因吧，因为不想有太多的人在周围，要是被认出就有的麻烦。
　　术竹兰早早便到了那儿，在一边的桥头溜达了好一会儿，看着清澈剔透的湖水中嬉戏的小鱼，心情格外舒畅。抬头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往桥上走去，心中一喜，镜？便也起步走去。
　　厚重的平坦的石桥，却一点也不像术竹兰此刻的心情，喜悦、期待、紧张而使心脏狂跳不止。他放慢了脚步，仿佛可以听到镜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的步伐声。
　　终于，他见到了那个日日夜夜盼望着见到的身影。
　　还是那出画的容颜，剑眉薄唇，七分冷淡三分温柔，墨瞳沉静幽深。三千青丝，一袭白衫。
　　就是镜啊，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
　　这一过程漫长得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从遥远的洪荒中传来低沉的风，拨撩起发丝衣袂，在术竹兰的耳畔偷偷地窥听着他骤停的心跳声，用沙哑低柔的声音道：术竹兰，你陷进去了，你完了。
　　稍稍调整了心情，术竹兰开口便是：“镜美人这是想我了吗？”
　　镜见怪不怪，仗着半个头的身高优势瞥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抛给术竹兰，道：“你的。”
　　术竹兰接过一看，竟是那镜水天青的玉牌，黑色的流苏依然垂落在下面。
　　“上次大约是丢在了程班主的屋子前，多谢镜美人还能给我送过来！”术竹兰笑着收起玉牌，那玉牌上仿佛还残留着镜短暂的温度。
　　“术竹兰。”镜的语气十分郑重。
　　术竹兰察觉气氛略微有些不对，便收起笑意，认真的看着镜。
　　“术竹兰，我将你当作朋友，才会跟你说下面这些话，你可听好了。”镜顿了顿，似乎有些不适应，于是逃避开术竹兰的目光，转身面向了照月湖，说道：“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你能知道或去招惹的。最好不要尝试着去知道太多，对你……百害而无一益。”
　　听得此言术竹兰心里一沉，那日夜市醉酒的时候，他记得那个王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有些事你不该知道，有些人你不该招惹。若硬是要做你不该做的事，到时候死于非命，就只能怪天命不公了。
　　如今镜也要对我说这些话了吗？我知道了什么？招惹了谁？
　　术竹兰想问问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和那王爷什么关系？”语气冷冰。
　　注意到镜身子一震，沉默许久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这是蹚浑水，你……蹚不……唔……”
　　镜话未说完便被术竹兰突然而至的吻堵住了嘴。
　　他惊诧地瞪大双眼，术竹兰的面孔在他眼前骤然放大，他的眉头紧蹙，似乎内心受着苦痛；他的眼睑紧闭，睫毛历历可数。
　　术竹兰的吻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他的双手紧紧扣住镜的双肩，力道之大令他生疼。他的手掌霸道而炽热，隔着层层布料，镜还是能感受到术竹兰掌心的微温，正在一点一点，侵袭到他的内心。
　　镜的头脑一片空白，但也只有那么一会儿，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开始挣脱术竹兰的双手。
　　术竹兰察觉到镜的反抗，便以更大的力度将镜拥入怀抱，启开镜紧闭的双唇与牙关，想要获得更多。
　　镜身子一震，这下彻底怒了。心一横死死咬上了术竹兰的唇，就在术竹兰吃痛微愣的瞬间，镜挣脱出术竹兰的禁锢，扬起手——“啪”，巴掌响亮而清脆，火辣辣的刺痛着术竹兰的左脸。
　　术竹兰转过身，左手抚着脸，目光阴沉而后悔，就那么盯着波澜不惊地照月湖湖面。
　　“对不起。”术竹兰良久才低沉着声音道。
　　镜没有作声，抿了抿微红的薄唇，又从怀中掏出一样物品，拍了拍术竹兰的肩，说：“这是……”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啊！”术竹兰猛地暴怒，将镜的手狠狠拍开。
　　这出乎镜的意料，手中的东西没有抓牢，倏地从手心滑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溅起晶莹的水花，泛起圈圈涟漪。
　　“那是……”
　　“那是你的玉箫！”镜亦是怒吼，随即一个鱼跃也跳入了水中。
　　术竹兰呆愣地看着湖面上泛起的颗颗水泡，破灭在空气中，一时忘了该如何是好。
　　玉箫吗？娘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当初过泛水河时遭遇暴风雨，被镜救起后那支玉箫便以报答为由留在了镜那儿。如今，镜连玉箫也要还我了吗？真的……就不想与我有太多牵扯吗？
　　可是镜，你又为何这样急急地跳下水去……为我寻它？
　　镜，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镜——”术竹兰喊道，仿佛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去唤镜的名字，惊起了树林中栖息的鸟，“扑棱扑棱”惊慌地飞起，声音传彻照月湖，传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