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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七章 踏雪寻梅(下) ...

  •   第七章踏雪寻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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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恩十四年,伏青。
      黄昏暮时,西天还有一线夕阳的金边,随着它的消失,偌大的戏院里亮起了盏盏明亮的灯笼。等到看客基本坐定安静,戏台的一角响起了一阵锣鼓声,接着是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锣鼓喧天,戏台的帘幕缓缓拉开,背景是一块巨大的浅蓝绸布,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虫草。从左边跑上来一个眉心画着红印的武生,漂亮地走了个圆场,赢得声声叫好。
      年幼的术竹兰挨着父亲坐在正对戏台的二楼上,兴奋地趴在扶栏上看着戏台上上演的一切,说道:“爹,我以后也要向他一样,不,像爹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好。”术居舍目光温柔,用他那粗糙的手慈爱地摸了摸术竹兰的脑袋。
      这时,戏台上场景一变,上来了一个青衣,眉心画上一点凄艳的朱砂,一颦一笑间,倾国倾城。术竹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因为太美而加快了心跳,深深被她吸引了过去。
      “爹,长大以后,我要娶那个大美人!”术竹兰说。
      术居舍听闻孩儿此言豪爽地笑了,道:“好啊!”
      术竹兰继续盯着戏台上的青衣看,突然间,他发现那个青衣目光也看向了他,惊鸿一眼,使他呼吸骤停,瞬间眼前陷入了黑暗。
      术竹兰惊恐地在黑暗里摸索,奔跑,突然隐约地听到咿咿呀呀的戏腔,他循着声音奔跑,刹那间一阵刺眼的白光将他吞噬了进去。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竟然到了秋水阁!不远处的戏台上,那青衣美目流盼,顾盼生姿,恍如昨日重现!
      镜!
      他张口叫道,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顿时左肩一阵刺痛,他惊恐地发现不知不觉间,从左肩流出的黑血已经浸染了半身衣裳!术竹兰一阵眩晕,戏台上的青衣面容开始模糊,然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原先的那家客栈里。
      一旁的泛涯见他醒了,高兴地跑过来,说:“术少爷你终于醒了!镜先生!术少爷醒了!”
      不一会儿,从门外跑进来镜,看见术竹兰醒了满眼欣喜,坐到他的床边给他搭脉,道:“嗯,毒已经全散,接下来只等伤口痊愈了。”
      术竹兰盯着眼前的镜,他的脸上未施浓彩的妆容,清秀而俊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梦境里面的青衣,五岁时在伏青看的那场戏,那个令他惊心动魄的青衣,朦胧间身影重叠,如出一辙!
      虽然镜身上有许多谜团,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镜。
      术竹兰试着爬起身,没想到牵动起左肩的伤口,一阵疼痛,倒吸了口凉气。
      “既然没有大碍,那我也该走了。”镜起身说,仿佛没有一丝眷恋。
      术竹兰想开口挽留,却口干舌燥没法发声,只有看着镜有些决绝的背影离开他的视线。
      “术少爷,喝水。”泛涯小心地扶着术竹兰坐好,递来一杯水。
      术竹兰喝了口水,觉得好多了,说:“我不是中箭了吗?箭上还有毒,怎么会在这里?”
      泛涯接过术竹兰递去的水,放到一边,回答道:“是镜先生救的你,不知他从哪里拿到了解药,镜先生说这毒的毒性是慢慢消退的。术少爷,你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镜先生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你!你不知道他当初把你背过来的样子有多急……”
      泛涯絮絮叨叨地讲着这段时间内镜是如何照顾他的,术竹兰心生喜悦:镜美人还是在乎我的嘛……这一回,又欠了他一条命啊……
      “对了,术少爷!”泛涯忽然想起什么,道:“今日一大早,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术将军与敌军陷入了僵持,敌我双方势均力敌,但现在已经入冬了,边塞天寒地冻,气候对我方不利,术将军要想赢得此战,很是困难。”
      术竹兰心里一沉,瞬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心里默默祈祷父亲此次依旧能平安归来,不求凯旋。沉默一会儿,术竹兰问:“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刚过一会儿,术少爷你问这个……诶,术少爷你伤口未愈,还是不要下床啊!”
      术竹兰不顾泛涯劝阻,迅速穿戴好衣物,道:“你急什么,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走走还是没问题的。我要去夫观寺给我爹烧香祈福,你就留在这里,看好东西。”
      泛涯无奈,命令一下难道还反抗不成?只好极不情愿地说:“是。”找来一件黑色厚重的披风给他搭上,像个老母亲般叮嘱说:“外面天寒,注意保暖。术少爷你自己一个人前去可要保重啊。”
      术竹兰听得笑了笑,便出去了。

      一路裹着披风,踩着石阶上的枯黄落叶来到了夫观寺。
      偶有冰凉的风穿过衣袖吹入肌骨,使术竹兰清醒地认识到冬天真正来临。只是这娄思城的冬天,怎么比伏青还要寒冷?
      大概是入了冬,来夫观寺上香的人也只有零星几人,寺内大殿香火鼎盛,却难免有些冷清。术竹兰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三炷香,跪在金光万丈的佛像前,佛的目光慈爱,悲悯众生。
      他闻着香火焚烧的气味,为父亲虔诚地祈祷,早日归来,平安无事。然后虔诚地拜了三拜,起身将香插入了香炉里,退后又是双手合十一拜。
      在大殿又逗留了一会儿后,他才离开。到了大殿门口,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已经飘下了细细的白雪。
      “多谢方丈了。”从侧殿那儿传来声音,待那两人走出来,果然是镜与主持方丈惠清大师!
      镜转头也看见了术竹兰,微微顿了下脚步。
      术竹兰走上前,道:“见过慧清大师。镜先生也在啊。”
      镜显然是对这个称呼不以为然,瞥了术竹兰一眼。
      方丈看了看外面的雪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是今年入冬以后的第四场雪啊……山路湿滑,两位施主回去时可要小心。”
      “多谢方丈。”
      “多谢。”
      “其实夫观寺在每次落雪时分,都会有一次求签机会,两位相爱之人若是抽得‘梅签’,并在后山的落雪梅园中寻得‘似火红梅’,那么这两个人便会得到佛祖的保佑。”方丈说。
      “哦?还有这等事儿?”术竹兰一下来了兴致。
      “在下对此略有耳闻,不过听说能寻得这‘似火红梅’的寥寥无几。”镜说。
      “心诚则灵嘛,信与不信,或有或无,全凭自己的念想啊。”方丈说。
      “那……方丈,我们要试试!”术竹兰拉起镜的手说。
      “喂你……”
      “这……两位施主……”方丈略有些诧异。
      “方丈,我们只是好奇这‘似火红梅’到底长什么样而已,您就让我们试一下吧!”术竹兰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既然两位施主希望,老衲也不好拒绝。请随我来吧。”
      术竹兰朝镜眨了眨眼睛,拉着他尾随方丈脚步来到了侧殿。
      两人各拿一个签筒摇,随着“啪嗒”“啪嗒”两声,两人相继出签了。方丈拿来一看,叹了口气,继而笑笑,将签的正面摆在两人面前——正是那火红的梅花,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术竹兰脸上笑意盈盈,镜撇过头兀自浅浅一笑。
      方丈从身后拿来了几根红线和一个瓶子,一张红纸,道:“接下来一步,便要麻烦两位施主各取一截发丝与红线编成一个同心结,再在纸上写下你们的愿望与名字,一同放入瓶中,再将瓶挂到‘似火红梅’树上。不是编同心结一事,两位施主可愿意?”
      “没问题!”术竹兰爽快地答应。镜沉默了一会儿,也点头答应。
      过了许久,方丈将编好的同心结放入瓶中。术竹兰在红纸上刷刷几笔后递给镜,镜结果一看,上面写的居然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离不弃,此生偕臧。术竹兰。”
      他盯着看了良久,终于提起笔墨,背对着术竹兰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郑重其事地,没有写“镜”这个艺名,而是他的真名——彦敬。
      当然这个名字没有让术竹兰看见,而是让方丈做了见证,将纸卷起来,一同放入了瓶子。

      两人根据方丈的指引,踩着湿滑的石阶,顶着薄薄的雪花来到了夫观寺后山的“落雪梅园”,约摸已经过了午时,两人都没吃午饭,现在已是饥肠辘辘。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叫四梅的小姑娘,看见来的是两位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明了来意后,四梅先是领他们去拜见梅园的主人梅夫人,再带领他们去吃午饭。
      术竹兰刚听到这个名字时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叫四梅,那这儿应该还有叫大梅二梅三梅的人吧?”
      那小姑娘笑道:“你可真聪明!我们一共有八个姐妹,四个兄弟,原本都是孤苦无依的流浪儿,是梅夫人收养我们的。”
      吃完午饭,那雪丝毫没有减退而是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两人穿戴好了墨色的披风,戴上了帽子,在四梅的带领下去了梅园。
      穿过一扇圆形的拱门,映入眼帘的竟是大片的梅树。一些枝桠上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些梅花早已摇曳着身姿。而这些花无一例外,清一色的红,难分彼此谁深谁淡。
      四梅说:“两位公子这下可以进去找了,梅园说大却也有尽头,两位归来时只要循着这拱门上高耸的灯笼走便可出来了。”说着她将门关上,道:“祝两位公子好运哦!”
      术竹兰握着镜的手,从外圈到内圈开始一株一株找了起来。
      “镜美人你说什么样的梅花才叫‘似火红梅’?”
      “大约是色泽浓烈似火吧,听传言说的。”
      “镜美人以前没有来过吗?与喜欢的人一起。”
      “我……没有喜欢的人。”
      “哦?那我岂不是第一次与镜美人来到这里?镜美人啊,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
      “别自作多情了!”镜甩开术竹兰的手快步走在前面。
      术竹兰小跑着过去,又拉起镜的手,说:“镜美人还真是爱口是心非!”
      他们就这样说说闹闹走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梅园的中央地带,但还是不见那“似火红梅”。
      “按道理说,找到挂着瓶子的梅树并不难,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镜说。
      “这里每株梅花颜色都一个样儿,也没看见挂着瓶子的树,你说老方丈是不是在耍我们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似火红梅’应当是真的,只是我们此番无缘见到罢了。要不,我们回去?”
      “不要!”
      “这里没有黄昏,再过一会儿,夜晚就要来临,雪天路滑,夜里可不好赶路。”
      “那……要不我们在此留宿一夜?”术竹兰执拗。
      “……”
      镜抵不过术竹兰执着,心里寻思了一番,答应了下来。

      是夜,下午停下的雪又在簇簇落下,夜深人静,可以听到雪花落在屋外常青树的枝叶上,等到不堪重负后又砸落在地。
      术竹兰在屋内辗转反侧,等到雪停下之后,便穿好披风,怀揣着那个瓶子,提着一盏画着寒梅的灯笼出去了。
      云开见月,借着清冷的月光和灯笼黯淡的光亮,术竹兰来到了梅园,那拱门上方的灯笼孤寂地燃着光辉——此番进去了,还是容易出来的嘛。
      术竹兰稍稍定了心,推门而入。
      夜间的梅园有种不知名的色彩,似乎是风雪的洗礼,一些含苞待放的花也悄然开放。在清冷的月辉下,傲骨通透,冷香萦绕。
      抬眼间,他看见了一抹隐隐闪烁着的红光——这……难道是“似火红梅”?
      术竹兰惊喜,半信半疑地加快了脚步。
      穿过株株梅树,那红光越来越清晰。
      在梅园的中央,有一株盛放的红梅,比普通的都要更加高大,那花瓣的颜色灵动剔透,红色的光辉浮散四围。细细的枝桠上,用红线挂着一个个纯白的瓷瓶,正如术竹兰怀中的那个!
      而另术竹兰更为惊讶的是,那株“似火红梅”旁边,还站着一个镜美人!
      他素白衣衫墨色披风,三千青丝披散在肩上,侧脸的线条清晰而美好。他仰头看着盛放的梅花,明亮的眸子里流动着艳丽的红色的光彩。察觉到术竹兰的走近,他转过头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一刹那,仿佛时间就此停止,吹来清冷的山风扬起他们的发丝衣袂,镜的笑容倾塌了术竹兰的心魂,他有些失神,几步上前,将镜紧紧拥入怀中。
      两人相拥的温暖,宛如世间再也没有寒冷,没有其他,只有彼此。
      术竹兰此刻无暇再想其他,低低地在他耳畔唤着:“镜……”
      “嗯。”他应道,连一个字都能听出笑意。
      “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术竹兰闭上双眼,将镜拥得更紧。然后,温柔地吻上了镜的双唇。
      而镜也不再回绝,开始慢慢地迎合着他。
      梅花暗香,镜身上的冷香,使他霎时意乱情迷,双手开始肆意地抚摸起镜的背,顺着脊骨渐渐下移,揉捏起他的臀部。镜浑身一颤,默许了他的行为。
      趁着接吻换气的间隙,镜说:“先把瓶子挂上去吧。”
      术竹兰粗粗地喘息着,收敛了欲和谐望,从怀中掏出雪白的瓷瓶,挑选了根较为粗壮的枝条,郑重地将瓶子挂了上去,而镜在一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一路奔跑着回到术竹兰的房里,两人在亲吻中迅速褪去了衣衫。术竹兰吹熄了灯笼,喘息声伴随着规律的木床摇摆声,屋内一片旖旎。
      一直到更漏三响后,才归入寂静。
      梅园中月光清冷而温柔,那似火的红梅愈发旺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七章 踏雪寻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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