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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

  •   旧城区的东北郊大半还是农民的地,连绵山丘中的小路也是近几年才修整好。华一没忘记她读大学时跟着班级一块儿来这里郊游,一路上的颠簸险些没折腾死晕车晕得厉害的江茵。这回坐着付连成的车来,道路倒是平坦多了。

      从市区开车到目的地,大约是四十分钟的路程。付连成没有开腔,华一也就自个儿低着头看手机,看着看着又犯起困来,便合了眼小睡一会儿,再醒来时付连成正在倒车,而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盖了一件呢大衣。

      “到了,等我停好车。”他见她醒了,简单地交代。

      华一点点头,拉下盖在身上的呢大衣搭进臂弯里,等他停好了车才递还给他。他们下了车,她左右看看,才发现付连成没把车停在家门口,而是停在了家门前那条通向大山道的小路尽头。至于他老家门前本该停得下几辆车的水泥平地,则被一幢四层高的建筑占了大半的面积。

      “看样子还没完工。”她远远盯着那幢房子说道。

      “过去吧。”付连成从她身边走出来,又回过头问她,“冷不冷?”

      华一踮了踮脚尖活动一下双腿,抬头冲他笑笑,“还好。”

      付连成便领着她朝前走。多半是刚才听到了车的动静,那幢四层楼房子后头一排亮着灯的小平房里冲出来一个人影,好像朝他们这里张望了一番,就又蹦又跳地叫起来:“是堂哥来了!还带了人来!”

      那激动的语气,倒像是付连成带了打手来似的。

      很快又一个高点儿的人影跑了出来,那大嗓门一吼,显然就是不久前给付连成打那通电话的二舅了:“连成喂!”

      付连成不急着回应他,走近了,才按住一股脑冲过来的小个头,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抬眼向二舅蔡博翔望过去:“怎么把阿浩也带来了?”“这小子自己要跟过来的,”蔡博翔瞪了眼被付连成按住脑袋的自家儿子蔡浩,小家伙机灵得很,赶紧飞快地抽身跑了,蔡博翔这才得空看向华一,“这位是……?”

      “华一。”付连成的介绍简洁明了,从某方面来说却又模模糊糊,不带个身份。

      华一只好对蔡博翔礼貌地笑:“叔叔好。”

      “哦哦,华小姐,你好你好。”蔡博翔有些不明就里,干脆就把她当普通客人待了,扭头冲着屋里喊:“阿浩他妈!来客人了,泡杯茶过来!”

      “不用了叔叔,你们忙吧,我先去那边看看。”赶忙摆手,华一用手肘碰了碰付连成的胳膊,转了转头示意自己打算过去那幢四层楼的屋那儿瞧瞧。“没事,让她去吧。”付连成会意,阻止了还要客气几句的蔡博翔,然后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小声提醒,“注意点,这里养了几条狼狗。”

      她颔首,独自走向旁边那幢房子。身后是蔡博翔拽着付连成恼火地抱怨个不停的声音,华一没怎么在意,只顾着绕那房子观察了一圈:外部差不多要完工了,屋里头却还是乱糟糟的,一片狼藉中倒着不少水泥粉袋子,显然还没开始装修。她又走到房子背面瞅了瞅,这幢屋距离后头蔡家的那排老平房不过两米远,怪不得付连成的外婆说到了大中午也瞧不见阳光。

      心里有了底,华一就转身回去找付连成。

      这时付连成身旁又多了三个中年男人,应该也是他的亲戚。他们正在商讨什么,其中两人还抽着烟,烟头的火星子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像极了一双眼睛。付连成没有抽烟,只两手拢在呢大衣的外套里安静地听着,直到发觉她的脚步声,才转过头来看她:“怎么样?”

      华一在他身旁站定了,不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他:“你们这儿有挖掘机吗?”

      “有,后院就停着一台。”还抽着烟的蔡博翔抢先回答。

      她就笑了,“那就趁着天黑房子里没有工人,开挖掘机过来把这幢楼拆了吧。”

      此话一出,五个男人都沉默下来。只有付连成愣了愣,就弯起了嘴角笑。周围光线暗,倒是没人注意到他脸上浮现的笑容。

      “小姑娘,你开玩笑的吧?”他几个舅舅面面相觑一阵,终于还是蔡博翔先张了嘴,仰着脑袋对那幢四层高的楼比划了一下,“拆了?这不得赔死我们啊?”

      “是这样的,叔叔。”华一不急不恼,耐着性子笑吟吟地解释,“他们这房子是新盖的,虽然盖在了他们合法买来的地儿上,但妨碍了您家的采光,实际上就侵犯了你们的权利。按法律规定,是该‘排除妨碍、恢复原状’的。你们拆了它,他们也没法追究你们的责任,向你们讨要赔偿。”

      几个人听了,相互交换个眼神,又看看付连成,还是一副犹疑的模样。

      华一见状,低头从包里掏出了名片递给离她最近的蔡博翔:“这样吧,叔叔。我是腾飞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按我说的做还出了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我无偿帮你们处理。”

      蔡博翔迟疑着接过名片,还没把这小纸片捂热呢,就被一旁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抽着烟的男人抢了去。那人背过身借着屋里透过来的光仔细瞅了瞅名片,而后忽然吭了声气:“好,好!”他把手里的香烟摔在地上,踩灭了烟头,捋起袖子就朝后院走,“我这就去把那台老机子开过来!”

      “诶,我跟你一起去!”在场又一个男人也跟了上去。

      见他们跃跃欲试,华一也忍不住笑,嘴边的小酒窝就没消失过。入了冬,山间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她穿了件高领毛衣和呢外套也还是有些手指发凉,就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不想才搓了几秒,肩头就微微一沉,是付连成把自己的呢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按理说应该是法院来拆,”他在她回头的时候也在垂眼看她,嘴角带笑,“没问题?”

      “省了诉讼费吧。”她坦然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他那双眼睛还像当年那么好看,自己却如当年一样没有那种心跳如擂鼓的感觉,便拿微笑掩饰过去,“放心,没问题。”

      “这可比抄家伙打一架痛快多了……”那边的蔡博翔缓缓回味过来,这才想起要感谢,于是连忙上前握了握华一的手,“哎呀,小姑娘,真是谢谢你了!”他也是这时候借了机会仔细打量她:娇小的个头,带点婴儿肥的鹅蛋脸所幸有了干练短发的修饰才让她看上去成熟一些,五官算不上出众却生得端正干净,脸上又好像时时刻刻都是带笑的,金丝眼镜后头那双眼睛在她笑的时候弯得像细细的月牙,端庄大方,是个福相。

      蔡博翔心里就欢喜呀,觉得这姑娘越瞧越有亲和力:“你看看我,刚才也忘了问——你是连成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标志!”

      “不是多大的事,叔叔你别放在心上。”华一讲话倒是恰如其分,应付自如的同时还不忘适当说明一句,以免付连成听了不高兴,“我不是连成的女朋友,只不过今天相亲,刚好碰上他。”

      谁知弄巧成拙,蔡博翔一听到“相亲”,脸上就更是乐开了花。

      “哦哦!相亲对象!”他意味深长地点着头瞥一旁的付连成,“相亲对象好呀,相亲对象好……”

      “就是就是,相亲对象好!”一时还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呢,华一就听站在蔡博翔身畔的另一个男人深表赞同,“女朋友是可以分的,这相亲对象可是以结婚为前提谈的呀……很好,很好!”

      她这就拿他们没辙了,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付连成。

      “赶紧趁着月黑风高,把房子拆了吧。”他便出声制止话题偏向更远的地方,揽了她的肩示意她回车里,转头对两个长辈一笑:“我先送她回家,明天再过来一趟。”

      他们自然是连连点头,再三感谢了一番,就差没提出要送送。

      再回到车上,华一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系好安全带侧着脸朝蔡家的平房那儿望,看着他一家人把挖掘机开了出来,便开起了玩笑:“我这也算是给我们律师事务所打广告了。”

      付连成转动钥匙发动车子,没接她的话茬,只笑笑说:“改天请你吃饭。”

      “好啊。”她随口答应下来,又想起点什么,戳戳他的肩膀提醒他,“关键还是要记着帮我物色物色对象啊,我也会按你的要求给你找找。”

      “嗯。”两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等热好车,他应了一声,再开口却换了个话题,“头几个相亲对象怎么会看不上眼?”

      “也不是看不上眼,我这条件,估计他们心里头还是介意的。”华一习惯性地眯起眼笑,语调不轻不重,也听不出来是失落还是庆幸,“你知道我妈在我出国那年才生了我弟,前两年周叔叔被查出了肺癌晚期,我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光是照顾周叔叔已经很累了,更顾不来我弟。”

      付连成看她一眼,“所以你就回了国?”

      她点头,估摸着江茵也多多少少跟他提过自己的情况:“后来周叔叔过了身,我妈也病倒了。于情于法,我都应该是我弟的监护人。”

      “你爸没有反对?”他问她。

      “我都是成年人了。”言下之意,反对无效。

      付连成回身看看车后头的路:“他当初反对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已经是成年人了。”

      像是在拿往事当谈资呢,华一也就没有多在意。她只觉得他这逻辑不对:“那不是你妈也反对嘛。”

      “但是我坚持了。”他笑,换挡,将车倒回了大路,“你没有。”

      明明是句实话,却还是叫华一没了声。她无话可说倒不是因为当年她也像那些曲折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另有隐情,而是因为她确实问心有愧。这就好比与不战而败相比,拼尽全力付出以后遭遇的失败往往要心安理得一些。遗憾的不是失败的结果,而是不曾努力去争取。

      “连成,我留给你的日记……”她张张嘴,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看过了。”好在付连成这回给了她台阶下,“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感慨一下而已。”他眼里盈了笑意,语气里带上了调侃的意味,“真以为我还对你有意思啊?”

      这是他这天第二次这么问了,华一却不如第一次听到时那么自在。她哪知道他究竟是几个意思,每回他这么一笑,她就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了。她以前就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现在更不是。

      她于是跟着笑,也拿先前那句话回他:“我这不是担心你还记恨我吗……”

      “要真觉得担心就赶紧给我介绍一个合适的,”付连成说得也爽快,真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眼角笑意不减,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让人捉摸不透,“戴罪立功。”

      她难道还能说不好?华一忙笑嘻嘻地答应:“一定一定。”

      能怎么办呢?再怎么说都已经过了七年,她也只能相信他早不把当年的破事放在心上了。

      七年啊。华一抱着他的呢大衣想。七年,对一段结束的感情来说也够长了吧。

      她拿不准。但应该足够淡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感受:曾经自以为坚不可破的、会地久天长的爱情,不需要多少外力的冲击,你就能发现它其实里里外外都如此脆弱……
    好在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看,多半也就那么回事了。
    嗷,这是第一次写长篇现言,希望喜欢的朋友还能冒个泡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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