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44、公子，公子

　　看到有别人在，百里烟楼的脚步微微踟蹰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毕竟这不是她自己的船，今日来也只是写秋冬诗会的请柬，有人在也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不来打扰到自己便是。

　　走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子上，知道她要来的侍者已经早早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茶水点心。因为有外人在，所以百里也并不打算久留，坐下之后便开始提笔写字，心无旁骛。

　　可没写多久，她就被人打断了。

　　不经意间余光散开，一个锃亮的小光头便出现在视线里。百里疑惑地转过头去，见刚刚那个在煮酒的小和尚不知何时跑到了自己身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茶点。

　　“咕嘟。”小和尚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随即咬着下唇的样子十分的憨态可掬。

　　百里忍不住笑了笑，回头望去，却见那似是主人的公子正闭着眼，似是睡着了。这大概又是那个富贾之家的有钱公子吧，大白天的就酒醉至此……百里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收回眼神来，放下手中的笔，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道：“饿了吗？”

　　闻言，小和尚却是摇了摇头，道：“公子不让我喝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这都哪跟哪啊？

　　“可是小蛮嘴馋。”小和尚无比真诚地说出了自己此刻真正的想法，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仍旧盯着点心，就差要蹦出来了。

　　百里扑哧一笑，忙将桌上的点心推到小和尚面前，“拿去吧，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谢谢！”小和尚连忙弯腰道谢，倒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百里这么想着，对他的主子倒是也改观了些许。

　　道完谢，小和尚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吃起来一脸乐呵呵的样子，活像一个小版的弥勒佛。百里越看越是喜欢，越是好奇，干脆就把写请柬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拉过小和尚在自己身边坐下，跟他聊起了天来。

　　“小蛮，你从哪里来啊？”

　　“海上。”

　　“那你为什么要剃光头呢？小蛮要出家吗？”

　　“公子剃的。”

　　“公子是谁啊？”

　　此刻的小和尚嘴里已经塞满了东西说不出话了，干脆就伸手指了指后面不远处的公子无寒。

　　百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无寒仍旧是睡着，半张脸被大氅遮着，看不真切。他到底是谁？百里可以肯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他，可是能够上得了这艘船，且长相、气质如此出众的人，自己应该不会不认识才对。刚刚小和尚说他们从海上来，难道这是真的？海上……难不成是极梦岛？可是看这贵公子与小和尚的搭配，怎么看也不像是从极梦岛那个销金窝里出来的。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诸多猜测暂时压下，百里又问道：“小蛮，你今年几岁了？”

　　“七岁半了。”

　　“那你的爹娘呢？怎么跟着公子跑到这里来了？”

　　此时小和尚正好一口点心咽下去，缓了口气儿，道：“爹娘死了。公子到哪里，小蛮就到哪里。”

　　父母双亡，是被收养的吗？思及此，百里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无寒，却见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随即睁开眼来，仿佛还带着睡意四下扫了扫。

　　四下看过，终于捕获到目标，无寒好看的眉毛微皱，冲着正吃得欢的小和尚喊道：“小蛮，回来。”

　　小和尚一听，急忙把怀里的点心一丢，拿袖管胡乱地擦了擦嘴，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公子，公子，小蛮没有闯祸哦。”

　　“先前不是已经吃过午饭了？肚子不胀吗？”无寒伸手抹去小和尚嘴角还残留的一点点心屑，言语里虽是责怪，却又充满了宠溺。

　　小和尚嘿嘿地笑着，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可是那个点心好好吃……”

　　看小和尚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寒真是一阵无奈，抬眼看见不远处百里烟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边，便微微笑着点头致意。

　　百里正看得‘津津有味’，这一对主仆看起来又有趣又神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乍见无寒跟自己点头致意，当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了些许，同样执着笑意点了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无寒便不再看向这边来，低着头不知在跟小和尚说着些什么。被无言地晾在一边的百里微微诧异了一下，以自己上京第一才女的称号，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很少有这么被人淡然相待的时候。

　　不过她也不恼，只是感到万分的好奇。身为孔方王唯一的闺中密友，她们两人虽性格迥异，但却有唯一一处的共同点——无比旺盛的好奇心。

　　不过，正当百里琢磨着要怎样才能知晓对方的身份时，却有小厮走进来将她请走了，待她回来时，花船里已经不见了那对主仆的踪影。

　　百里略微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余光瞥见那和小和尚没吃完的点心，却惊喜地发现上面摆着一张纸——一张红色的诗笺，正是她用来写请柬的纸张。

　　纤手拿起诗笺一看，诗笺上抄着一首小诗，正是她最喜欢的那首《清屏令》。

　　这字，好生大气。一笔一划之间，贵气天成，雅意流淌，用来配这首诗，当真是绝配！

　　百里顿时欣喜万分，拿着诗笺爱不释手，仿佛整个心神都陷在了里面。她本就是个书痴，当初心高气傲的她能跟商子卿那家伙成为朋友，也有商子卿写得一手好字的缘故在里面。

　　“呼……”良久，百里长处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稍稍平静下来，随即看见摆放着诗笺的旁边还有一张纸，上书：这是点心的谢礼。看那字迹，应出自一人。

　　“真是……有趣的人。”百里笑了笑，将两张纸都贴身收好。看了看桌上未写完的请柬，想着今天也没有那等心思再写下去，便叫来了花船的船主，询问起刚刚那两人的情况来。

　　可船主是一问三不知，只说那公子手里拿着‘儒风客’的小木牌，想来是与孔方王相识的贵客，便让他们上了船，至于真实身份什么的则一概不知，甚至连名字也未曾知晓。

　　得知这一点的百里好生懊恼了一番，若是自己刚才上去攀谈几句，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百里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一边叮嘱着船主，若那两人再来定要通知于她，另一边却也没闲着。凭她的能量，在上京城里找两个人还是不怎么困难的，况且这两个人特征又是如此明显。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反正等找到了的时候，再请他多写几张诗笺便是，作为回礼，百里家可以为他做到的事，想来也是很多的。

　　可是这一次，百里烟楼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那对主仆再也没有去过儒风客，她派出去找的人也完全没有成果，那两个人，仿佛就如同泡沫一般，消失在偌大的皇城中。

　　直到五天后，一切才又有了转机。那一天，正是秋冬诗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