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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步两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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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驼背李这个老江湖做向导,一切就都简单多了。所有的行李器具都由驼背李包办,不过半日,三人就踏上了前往山神谷的路途。
此去山神谷,须绕道到苍珈山脉北面的小仓山,经由当地苗民修筑的栈道进入赫赫有名的不归林,穿过不归林再往里走,方能进入苍珈山脉的腹地,找到隐没在群山怀抱中的山神谷。
因为商子卿近来愈发觉得事态紧急,时间不等人,所以路上多番催促,驼背李收了她的银子也只好认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小仓山山脚下的苗寨。但到了这里,驼背李可就不敢在妄自加速了,前方乃是赫赫有名的不归林,一听名字就知道,不归、不归,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死在里面再也无法归来。
此处靠近南疆,一年四季阴冷潮湿,地上多蛇虫鼠蚁,林间又多瘴气,常年生活在富庶繁荣之地的人很难一下子适应这边的气候,驼背李原想商子卿两人会因此安分些,但结果却大失所望。商子卿虽是个女子,但对于这些蛇虫鼠蚁什么的却并不惧怕,通常只是皱了皱眉,便不予理会。而风月则更加淡然,仿佛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且处理事情起来手法极为老练,让驼背李暗暗怀疑他是不是原先进过苍珈山脉。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进去过,那又何必再找自己带路?
这一日,三人入得苗寨,寨子里的人多半热情好客,倒跟商子卿原先想的并不一样。这或许也是传闻听多了的缘故,传闻里只说苗人善蛊,而蛊毒又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可怕之物,所以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些人也是同样的可怕。说起来,当初商子卿下在风月身上的千里追魂散,便是出自苗人之手。原先黑老四是打着收拢苗人为其练蛊的算盘,但后来被商子卿以‘蛊毒’太过阴狠的理由给驳了。
商子卿本来并不想在这苗寨里多做停留,但他们来的正不是时候。不归林里一年四季瘴气弥漫,什么时候能进什么时候不能进,寨子里的人都有盘算。恰好这几日正是本月中瘴气最浓的几日,要等上个几天,等山风过来稍稍吹散些,人才好进入。
但话虽如此,总有些胆大包天的人听不得劝,自以为掌握了些趋瘴的法子便往里闯,幸运的撑着一口气出来,不幸的就永远地留在了林子里成了肥料。不归林后面就是苍林涧,那里百药丛生,可是个十足的淘金之地。那些死在不归林里的孤魂,便大都都是采药人。
商子卿向来是个惜命的人,即便不情愿,但也终归听了劝告留在了寨子中,只是这样一来前几日赶路所节约的时间便都白费了,让她好生不爽。
驼背李倒是挺开心的,他走这条线路也走了十几年了,是这儿的熟客,别的不说,老相好是有一个的。那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寡妇,虽不说有多漂亮,但好歹也算是个半老徐娘,再看看驼背李那瘦瘦小小的样子,直让商子卿心中暗赞:果然人不可貌相。
驼背李是自个儿风流快活去了,余下商子卿和风月两人大眼瞪小眼,无事可做。商子卿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主,最近一段时间又心急火燥,只在落脚的竹楼里坐了片刻便坐不住了,趁着风月闭目睡着之前,愣是把他拖了出去散步。
虽靠近不归林这等凶地,但寨子中的口气很好,吸一口清新宜人。寨子依山而建,里面的建筑都是很有苗民特色的吊脚竹楼,四散分布在各处,高低错落,倒是别致得很。还有山泉从山上汩汩而下,蜿蜒成小溪从寨中穿过,供给饮用之水。
行走在巨大的石板堆叠出的小路上,望着满目的苍翠,商子卿烦躁的心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寨子里很是宁静,路上行人不多,偶有擦肩而过的苗人少女,也是大胆地睁着大眼睛看着风月——这个俊朗的汉族男子,在这里颇为吃香。
毕竟这里不是真正的南疆,苗寨里的人多与汉族通婚,这次难得来了个这么俊朗的小哥,姑娘们当然是极为开心。听闻他从休憩的竹楼里出来了,便都故意结了伴,假装路过,实则看人。
风月对此无动于衷,但商子卿却来劲了,走过一个人,便要戳戳风月,“哎,她在看你呢。”
“哎,那个也在看你。”
“哎,又来了,又来了。”
说好听点,这叫好心提醒,说实在点,这就是人来疯。风月通常瞥她一眼,便不予理会。但今天的商子卿着实有点锲而不舍的意味,风月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她戳散了。
“你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啊。”商子卿回答得理所当然,摊摊手,却是瞬间转移了话题,“这里的姑娘不错哟,考不考虑带一个回去?”
闻言,风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眉梢却是微微扬起,问道:“你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操心我的婚事。”
商子卿抱着胸,老成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
“老大不小的是你,二十五了,老姑娘了。”风月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瞬间反击。
“切。”商子卿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白他一眼,脚下加速将他甩在身后。风月摇摇头,提步慢慢跟上。
走了几步,前面的商子卿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月,“我二十五了又怎样了,难道方才那些年轻的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就比我好吗?”
此刻的商子卿扬着柳眉,丹凤眼里闪着亮光,一身的傲气。但那语气里,却又包含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恼怒的成分,还似隐隐约约有些醋意。
商子卿说完这句话,一甩袖,又转身一个劲地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却又回转过身,冷脸甩下一句话来,“你个呆子!”
此时已近黄昏,西斜的太阳将商子卿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风月怔怔地呆立在原地,耳边回响着商子卿最后的那句话,那一步两回头,其中的含义,他自然是懂的。
正因为懂,所以才要装作不懂。
夕阳的迷光散落在黄昏的石道,傍晚的山风吹拂过他的发际,一直以来空荡荡的心里忽而生出三分暖意,却又伴生出七分凉意。
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可怨不得别人。是你自己截断了自己的路,斩断了与她的情,这一切怨不得别人。
抬眼望去,商子卿已经走得没了影,只余地上散落的几片枯叶随风舞动,仿佛在嘲笑他的庸人自扰。挠了挠头发,风月将一声喟然长叹流放进微凉的空气中,想起驼背李‘入了夜便不要乱跑’的提醒,终是迈步顺着商子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皇城,上京。
在大名鼎鼎的春和街——也就是黑街的尽头,是皇城最有名的游玩赏景之地,落雁湖。这片才不过一百多公顷的湖坐落在皇城一角,一年四季游人如织,湖边柳树成荫,鲜花遍地。到了夜晚,这里更是热闹,红灯装点的穿湖大堤是最令人心醉的景致,湖中荡漾的各色花船更是摇曳了多少代人的诗意情怀。
而且上京的每一人皇帝似乎都是对这片湖钟爱万分,这四周的景致都由官家打点,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上京的门面之一,沾染上了些皇家的大气奢华之风。
不过今日因为各案频出,不管是孔方王案还是岐山县案都没有真正地走到终结,城防司的人整天紧绷着神经,上京城的里戒备便也严了不少。连带着,连往日繁华的落雁湖都冷清了下来。
但这正称了百里烟楼的意,人多,便嘈杂。像这样坐在花船里,看着湖堤上的游人三两只,闻着墨香,就着新到的笺纸抄写诗词,才是一大雅事。虽天气转冷,但只需燃起一个红泥小火炉,便可保持手暖,继续流畅地抄写下去。
百里所坐的这艘花船叫做——儒风客,船身不大,但是装饰典雅古朴,乃是商子卿合着百里的意思定做的一条花船,平日里除了招待百里还有其他几位贵客,一般都是闲置。
今天来的时候,百里原本以为又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却没想到等她进去,里面早已有了两位陌生的客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年纪相仿的公子,身着一袭紫色玄纹大氅,袖口和领口有白色的毛皮镶边,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但是他没有梳发髻,长长的黑发垂在脑后,盘踞在后面的帽子里。此刻他正盘腿靠坐在窗边的卧榻上,一手抵在窗沿,撑着下巴,整个人仿佛陷在宽大的大氅里,依稀还可以看见脖颈里的白皙肌肤。他的身前燃着一只火炉,上面正烫着酒,烫酒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