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安薇塔

8、婚礼

　　落下的泪消融在土地里，不见踪影。
　　姐姐……姐姐……抬眼朦胧，只见春红柳绿已蒙纱，人事远梦归近。身旁只剩下独自温柔的春风，却不见了那个青衫落拓的身影。
　　顾秦桑捏了捏手中的锦袋，将它纳入袖中，转身离去。
　　“秦桑怎么来这里了？不和你娘亲一道去向姐姐告别？”顾凌意一身朝服威武肃穆，顾秦桑小小地站在他的身边，答道：“来看看爹爹，见了姐姐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你这小丫头，平时没心没肺的，这回倒这么乖巧了。”顾秦桑笑了笑，举目望向远处的天光，晨曦似乎已在尽头处隐约闪现，从此又是新的一天，从此又埋葬新的心事一桩，姐姐的爱恋，便随着昨夜的星光一起，忘却吧。
　　过了一会儿，顾凌意便先行前往府门口，作一脸喜气恭迎皇宫的迎嫁玉辇，卫长安有心，吩咐一切依照民间嫁娶之礼。顾凌意临走时又细细嘱咐了秦桑要她仔细别到处乱跑，顾秦桑颜色恹恹，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不住点头，顾凌意见她无多言语，便放心地走了。
　　顾秦桑一人呆在原地，痴痴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隐约听见门外唢呐箫笛欢快的奏乐之声，身旁来往的人徒然多了起来，府役丫环们都熙熙攘攘地吵闹着挤向门口拥只盼一睹天家威严。顾秦桑淹没在一群莺莺燕燕花红柳绿中，随着人群身不由己地扑向门口，余光瞥见姐姐由娘亲搀扶着，细细迈着莲步，顶着绣凤描金的红色盖头，身姿动人地从九曲的回廊中蜿蜒而来。众人眼见新娘子款款而来又是一阵欢呼雀跃，欢欣祝福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府门口是高头大马上坐立的皇帝陛下，在明冽的阳光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幸福之情溢于言表。顾凌意则恭敬地站在马旁，嘴角似乎也有了一丝笑意，清怀这丫头很是懂事，这么多年自己与妻子奔走在外，家里的大小诸事很多都是她操持过目，虽贵为郡主，内心想必也是极苦的，为父不能好好补偿她了，如今能趁自己尚在人世之际看她觅得一门好亲事，嫁与真心爱她之人，也是心满意足，暂缓半生之憾了。
　　顾凌意想罢，已见女儿婷婷袅袅地走到了自己面前，低首伏身，语音轻柔地唤道：“父亲……”顾凌意却突然怔住了，没了言语。“女儿一去，自此便是天家人，不能侍候于父亲母亲身前，女儿不孝，但望父亲母亲能够保重身体，珍重安康。”顾凌意颤了颤身躯，点点头，连礼数也忘却，只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从夫人手中接过顾清怀的手，一手扶着她，一手掀起轿门，只见轿中正吊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在密闭的空间里散发出莹润的光芒，顾凌意顿时觉得又欣慰又心惊，霎时额上便蒙了一层冷汗，一方面却又不作声响地扶着女儿坐下，再放下门帘。
　　顾清怀盖着盖头，其实也并不知这悬挂着的夜明珠，只觉眼前有微光闪烁，不一会儿轿身轻晃，想必是已经起轿了，忽地腿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顾清怀默默地在一片深红的黑暗中摸索了一下，耳畔是万民的祝福，手边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竹筒。顾清怀心下一喜，急急地掀开盖头，拔开竹筒，注意到头顶的夜明珠后，唇角的笑意明显一僵，但还是抽出竹筒中的字条，就着夜明珠的光辉，看清上面写着“以我之心，照子安乐。”字迹清秀阴柔，怎会是那人所写？以我之心，以我帝王七彩琉璃之心，照你一生长乐安稳幸福绵长，你可愿意？
　　顾清怀缓缓盖上盖头，闭上双眼，神色淡漠，光影明灭，此心已死。其实，我知道，我与你，我与他之间的爱情，从来都不是选择题。正如我来到这个世界，从不知为何而来，也不知去向何处，如同一朵花的枯萎，一尺雪的融化，如同春来秋去，沧海桑田。
　　我懂得，一直都明白，只是仍然愚蠢地存有一丝奢望而已。君问花事如何了，红颜为谁瘦，这红尘默默，情事害人，所有的回答莫不在于人心，莫不在人心罢了。
　　而另一头，顾秦桑在人群呼啸着向外涌以后，被晕头转向地抛弃在了王府庭院之中。她似乎感到娘亲在焦急地找着自己要慌忙进宫，在姐姐的花轿被五花大绑欢乐地送去巡城展示的时候，似乎自己是要进宫去的。可是为何一身绵软无力？顾秦桑躺着幽深的草木之中，看娘亲的裙摆在自己周围绕了好几圈，步履急促，扬尘四起。顾秦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音节仿佛都化为一块坚硬的顽石堵在自己的喉咙，无比艰难。最后的视线远远地，仿佛看见爹爹劝服地将娘亲扶上了马车，大概又要数落自己了吧。顾秦桑微笑着戏谑自己，身体却如灌铅一般，眼皮也越发地沉重，世界慢慢沉浸在黑暗之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