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安薇塔

6、第六章

　　卫都,又是一年春归来。少女在窗前支颐远眺，檀木桌上放了只小小的白玉杯，窗外比桃花更艳丽的是满园的喜庆之色，到处粘贴满了喜字，挂满了喜花，而少女却轻轻地蹙起了眉头。在卫都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是顾家与皇室姻亲之事，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这天下无双的美貌女子将嫁与雄才大略的君王，端的又是如同将军与前朝公主般完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这普天同乐的事情中，想必只有一人依旧闷闷不乐，那人便是顾秦桑。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后，顾秦桑就被父亲仍入了自家小院，还派了武艺高强的侍卫随时看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顾秦桑这个大活人呢？已被关在此处两个月余，顾秦桑感觉自己浑身都长起了鲜嫩多汁的蘑菇，然而，用尽了办法，自己可以活动的地方仍然只是这一片小小的院子，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命运之神总有眷顾自己的一天。
　　当小顾女士正忧郁地凭窗而望时，忽听得门外有陌生的声音响起。“今日南齐镇南王前来恭贺皇上婚娶之喜，朝阳门巡视的兵士不够，这是王爷的令牌，你们权且随我来吧。”之后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所有的侍卫都已离开了。顾秦桑不由得内心狂喜，她抑制着自己随时都可能蹦跳而出的心脏，缓缓地迈出房门，小心翼翼地靠近院门口。吱呀----清脆又悠长的声音响起，朱漆的院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静悄悄的一阵春风拂过。
　　不多时，卫都的街上就多出了一位白衣朱饰的俏丽少女。少女神色好奇而有趣，不停四处地张望，到这个摊前捏捏老伯刚做好的泥人，到那个摊前看看大娘勾出的糖饼，晃着晃着，便一路到了一个酒肆前，远远地看见空中飘荡着的旗帜，少女一下像脚底抹了油似的，飞快向那里跑去。站在店门口，少女却止住了脚步，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身悠悠地向皇宫走去。
　　正巧宫门口执勤的侍卫是以前熟识的前辈，顾秦桑一阵撒娇耍赖后，终于在请示皇上后被放入宫。一路摸索兼勇于问路，顾秦桑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到达了听荷小院，不过却与那日错了方向，来到了小院的后方。不想小院的后方竟是一片桃林。绯丽的花朵因了暖日而竞相盛放出一世繁华，顾秦桑近了才听见林中隐隐的琴声。顾秦桑一时好奇便循着琴声而去，只见一个男子身着蓝色水纹云锦衫，正低头默默拨弄着琴弦，琴声清雅，一如其人。秦桑听得呆了，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男子，却不曾移动一步。纤长晶莹的手指按在弦上，再滑过，美丽而诱人，他的身边烹煮着一壶茶，已开始冒出些许轻烟。“谁？”男子开口凌厉，眼眸一抬，眼风便直直地扫向秦桑隐匿的地方，有一个不明物体从他的指尖飞出，穿枝拂叶，飞向秦桑，速度之快，无从躲避。秦桑一惊，却被不明物体一击而中，心中直呼我完了我完了，却只见一片桃花瓣从额上飘忽落下，而额头也并没有痛感，方知刚才那人袭击自己仅是用的一瓣桃花而已。无奈，惊叹之余只得缓缓走出林间，手中捏起那一瓣桃花，看向那个男子，挤着脸尽力摆出一个自认为天真无邪的微笑来，待见到男子的脸时，却堪堪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秦桑活了十四年，自问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已将天下之美尽收眼底，却不料今日在这里马失前蹄，杀出了一个异数来。若说自己的姐姐是倾国倾城，那眼前的这个人便是天上的神仙，浑身带着不容侵犯的神圣气息，每一个毛孔都在述说着完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对，虽赞的是曲子，可用于此人身上也丝毫不差。正在神游震惊之时，却听见一个欠扁的男声响起：“呀，我才走多久啊，怎么就成这样儿啦？”顾秦桑在一片挣扎中偏过头，只见陆晚生提着一壶酒施施而来，脸上睨着不可一世的笑容。“怎么又是你？劳驾！让开！”顾秦桑忽地一阵火起，忘了此行的目的，只红着脸冲向陆晚生，欲推开他跑掉，不想陆晚生竟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笑道：“嗳？我站在这里，离你那么远，你又何苦专门跑过来推我一把再跑掉？莫非是暗恋公子不成？”顾秦桑怒极：“登徒子！我暗恋条狗都不暗恋你！”“噢，原来郡主你暗恋一条狗啊。”“你…….！”顾秦桑差点被他噎死，却听见身旁的美男悠悠开口：“阿生，这是怎么一回事？”边说边提起身边的小炉，缓缓斟出一杯茶汤透亮的清茶。陆晚生闻言放掉顾秦桑的手，笑嘻嘻地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没事没事，不过逗她一下。”“既然如此，甚好甚好。”美男放心地点了点头，还顺带抿了一小口茶，丝毫没有注意到小顾女士差点在他身边吐血而亡。顾秦桑正从因郁闷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准备耻辱离去之时，美男却朝着她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顾秦桑闻言霎时间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有无数只小鸟在自己眼前飞舞，只默默用了细若蚊蝇的声音回答：“没事没事，甚好甚好。”语罢，便转身飞速奔去。美男侧头问陆晚生：“她没事吧？”“兴许……”话音未完，只听见不远处传来重物撞上树干的声音，陆晚生汗了一汗，无奈地扶额说道：“兴许是有事吧。”
　　顾秦桑越跑越远，边跑边揉着自己被撞疼了的额角，脑海中满是美男刚才的倾城一笑和温言暖语，口中喃喃道：“不过就是对你笑了笑，瞧你这点出息，瞧你这点出息。”
　　不知不觉顾秦桑已在自己满脸的傻笑中来到了御花园，再不知不觉地撞上了一个移动的软软的芬芳物体，刺鼻的香味传来，顾秦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头顶却响起了销魂的尖叫声。
　　顾秦桑抬头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大花脸突兀地晃荡，张着血盆大口，瞪着铜铃怒目，眉毛倒竖，大花脸正杀气腾腾地盯着顾秦桑。顾秦桑大惊，被吓得一个趔趄，脚底带着大花脸身上挂着的绫罗绸缎，顺带连着大花脸一起扑倒。在落地的瞬间，两人一个向左滚一个向右滚去。顾秦桑滚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除了身上的衣服被蹭脏了外没什么大碍。耳畔却响起了比先前更加尖锐却有些混沌的叫声。顾秦桑不耐地起身一看，只见大花脸撞翻了隐匿在花丛边的一个小小木桶。那小小的木桶中装的原是未用尽的花肥，而现在，那些花肥已尽数裹在了大花脸的脸上，将原来的花脸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