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安薇塔

4、第四章

　　“威远王，朕要求娶的人，是长宁郡主顾清怀。”
　　顾凌意闻言亦是虎躯一震，不可置信自己已经年老糊涂至此，怎么会想到秦桑身上去了。是啊，怎么都不可能是顾秦桑这乳臭未干姿色平平丝毫没有遗传到自家夫人半分神韵不爱诗词不爱红妆的黄毛野丫头呢？顾秦桑也瞬间眼泪鼻涕凝结在脸上，连同一幅吃屎欲吐却不得的表情像是镶嵌在了她巴掌大的僵硬的脸上。是啊……是姐姐,怎么可能是自己这个野丫头呢顾秦桑自小以来便是父母的掌中明珠,虽生活在江湖之上,可父母也并未让她尝到丝毫苦楚,纵使她对卫长安并无男女之情,可也觉得自尊受损,羞愧难当,听到卫长安的话后,怔愣了一番便起身跑了出去。
　　而身后，并没有人出言挽留，也无人起身追来。
　　顾秦桑内心悲愤，暗骂老天不公，同胞姐妹，为何姐姐就倾国倾城，世人皆爱，自己却平凡普通，无人问津？她是清袖双姝顾清怀，是长宁郡主，是崇明殿司言女官，她才高八斗，清艳绝伦。她绣的嫁衣，针法细腻，举世无双，她写的小楷，隽永秀美，别有意蕴，她还可军中谈兵，见识之远，男儿莫及。她是父母最骄傲的女儿，是卫国人民景仰的完美神话。她是自己的姐姐，顾清怀。顾秦桑便想边跑，不觉回神时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卫宫是前朝国灭时的宫殿，奢华靡丽，其修筑历经前朝四代帝王，耗时一百余年，终于建成后，皇族不过在其中居住5年便身死国灭。先卫主一举击败慕氏夺得北地江山，坐拥中原，称霸一方，当然也顺带获得这座占地可抵城池，珠宝弃掷逦迤，恍若天上人间的美丽宫殿。就连平日里常在宫中晃悠的宫女嫔妃们一个不留神也有可能迷路，更何况甚少进宫的顾秦桑呢？顾秦桑心中不禁暗自懊恼，没事发什么脾气乱跑呢，这下可怎么办？她一面郁闷，一面前进，脚底踩过掉落在地上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周空旷，了无人迹，响声仿佛壮了几分胆，兀自地回响了几声，然后才盘旋不见。
　　夜幕在一点点地笼罩，天之神女为绒蓝的幕布散落上稀疏的星点，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像极了冰山雪狐灵巧的眼眸。
　　自己这样乱跑一气，他们就算追来也要花些时间寻找吧。秦桑默默想着，继续在林中穿梭。脚踩在湿润的地上，“这些融化的雪，变成了水，最后又去往了哪里呢？”淡淡的语气，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眼前渐渐绕起了一丝雾气。“雪从天上来，化成的水，自然又应回到天上去。”同样淡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却不带一丝感情。顾秦桑蓦地一惊，正要抬起头，却见一个身影自树上翻腾而下，稳稳地落在自己面前。“是你？”顾秦桑惊叹。黑夜中，陆晚生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披他惯常的白色狐裘，只着了件深紫的衣袍，看不清纹饰，手里握着白玉酒壶，甘冽的酒香从未闭的壶口中隐隐传来。顾秦桑不小心噎了一口唾液，淡淡的月光照在陆晚生的脸上，却可以看见一丝明显的笑意。“郡主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他发问。“这里是哪里？”“这已快接近皇宫的外围。”“噢……原来已经跑了这么远了。”一个人小声地嘟哝着，然而陆晚生耳力极好，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快？”顾秦桑想着刚才的事，却丝毫不愿告诉陆晚生这种头号大敌，只是一阵默然，过了好久，才突然仰头望着陆晚生问道：“你们站在高处的人可曾快乐？”陆晚生一怔，大约是没想到平时没心没肺的顾秦桑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他想了一会才谨慎地说：“不过一介臣子，从来只是伏地仰望天威，何曾站在高处过。”“你，还有我姐姐，大概是同一类人吧，满腹才华，容貌出众，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顾秦桑不搭理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脚尖在原地无意识地画着圈。“你看看这宫瓦红墙，它从不曾困住我，我自由于山野，可我却羡慕着别人，羡慕着那些羡慕我的人。人大概就是这样吧，在心里修筑一座城，捆绑自己，也捆绑他人，如果有一天，我可以长出翅膀就好了，我会飞，毫不犹豫地飞出这座心城。”
　　陆晚生一语不发地看着絮絮不止的顾秦桑，突然问道：“你飞过吗？”“啊？”顾秦桑语气里带着些许惊讶，然而话音未落，整个身子已腾空而起，耳畔是陆晚生温热的呼吸。“我说，你飞过吗？”顾秦桑还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中，陆晚生已抱着她足尖轻点，踩过树枝，飞翔在一片林海之上。呼啸的风刮过脸庞，撩起厚厚的额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同样也是细长的眉，眉下那双眼却是灵动的，震惊中溢满了欢喜。“这片林真大啊……”顾秦桑远远望去，只见尽头处灯火通明，正是今日宴饮处吧，而陆晚生抱着她，一直远离那处而去。空气中有微微的雾气，一阵心酸后突觉鼻尖萦绕着陆晚生身上特有的气息，像是清晨叶尖悬挂的那滴小小露珠，清新沁脾，混合着酒香，让人头脑发晕。陆晚生突然足下发力，一跃而上，又比刚才高处了许多，他轻轻放开顾秦桑，怀中的人儿却畏惧似的不敢放开他，无奈，只得伏在她的耳边说：“无须担心，我的轻功已臻化境，必定护你周全。”喝出一团白雾，和着些许酒气，顾秦桑想，自己大约也是醉了吧，不然为何这般头晕目眩？而身子已被悄悄放开，陆晚生拉着她的一只手，飞翔在弯月璨星下，飞翔在深蓝天幕里，飞翔在无边天地中。两个人影，在林海上，忽上忽下，四野皆在我脚下，前途又有何畏惧？冷冷的风吹过，顾秦桑却丝毫不觉寒冷，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释然。她偏过头看着正拉着她手的陆晚生，却发现陆晚生也正微笑着看自己，月光柔和了他男性坚毅的线条，越发地显得面如冠玉，他微启唇，说道：“带你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