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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第十九章

      留宇衣并不觉得困,但就这么斜歪着头看着眼前人,他也觉得越看越模糊,不久就又睡着了。密雷优还在病房里守着留宇衣,玛丽和正嗣出来了。玛丽对正嗣说,我一直很内疚也一直很难受……我更不想说你没资格做孩子的父亲;但我真的不放心将留宇衣交给你带去澳大利亚,你是不会照顾人的人,我知道。

      泷田正嗣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停顿一下,随后说:“家事都是留宇衣做的。”

      “真懂事。”玛丽心里难受,对比着密雷优想象着留宇衣的生活。密雷优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己的孩子都应该过上这样的生活,凭什么留宇衣要吃这样的苦。她对泷田正嗣正色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留宇衣打球,但只要他打,我就要照顾他,你没有办法支持打球的他。”

      “他没有任何打球的才能。”泷田正嗣实在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有没有才能不是你说的。”玛丽看看房间里的密雷优和留宇衣,她相信她的孩子都愿意打球。再回头时她说:“只要留宇衣打球,你就让我带他走。”

      “真是惜才的好教练。”正嗣挖苦道。

      玛丽忍下脾气来不理会,转身叫着密雷优走了。密雷优对睡梦中的留宇衣说,你真傻。

      只是几次简短的见面,他就已经同他亲近起来。

      泷田正嗣也回家了,他要替留宇衣拿换洗的衣服。回家后他打开自己很少进的儿子的房间,面对衣柜研究一番才知道哪里放着外套哪里放着内裤。他确实没怎么带过这个孩子,从小就是;玛丽的话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直起身看看房间,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放了很多书。他看着厚厚地山一般高的书,才确实地感觉到儿子其实是要高考的人了;他又拿起床头的相框看了看,里面夹着幕廉高中网球部的集体照。

      房间的布置一直是这样的,床还是留宇衣小时候买的。留宇衣八岁之后就自己睡了,那张床从未换过。泷田正嗣突然决定,过去澳大利亚之后一定得给儿子买大一点的床,他觉得现在这张床太小,儿子连腿脚都伸不直。替儿子收拾衣服时他觉得这样的举动让自己觉得生疏,他稍稍有些高兴,觉得自己是在做“父亲”做的事。

      再去医院时已经很晚了,途中去了趟公司。公司同事今天下午才从接线员口中得知了部长独子出车祸的事,见他来了,纷纷关心道您儿子没事吧?泷田正嗣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晚上不能留下来了,实在对不起。

      泷田正嗣走后,一位科员对其他人说:我还以为部长没有家人呢,他永远都在加班。办公室角落另一人立刻站起来反驳道,部长几乎不请假,但如果请假,就一定是去看他儿子打球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大家纷纷感叹道,这样冷漠的部长毕竟也是父亲啊!

      “部长的儿子是日本高校网球的冠军。”那人说完,递来了杂志。杂志上,留宇衣的父母年轻时在网球场边被偷拍到的照片公布了出来,办公室的人都说,这家人真美形。

      此刻,同样的杂志也被泷田正嗣握在手里,他对说服儿子不再打球已经不抱希望了。自己虽然打心眼里反对儿子打球,但他既然要打,这么大的孩子,他也实在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他。他突然开始想,是不是该把孩子交给玛丽?

      玛丽一定不是称职的母亲,更无法照顾留宇衣;玛丽反复无常的性格和热情洋溢的动作都会让儿子吃不消。然而,一无是处的玛丽可以帮助儿子打网球,这倒也勿庸置疑。儿子不顾一切地想要打球,既然要打,泷田正嗣就希望他好好打;既然要好好打,那就一定要跟着玛丽。泷田正嗣捏着杂志的手出汗了,出租车上奇怪的广播和车外嘈杂的马笛声都很适合表达他现在的心情。他第一次考虑是不是该让儿子打球,也第一次卡考虑是不是该将儿子交回给前妻——毕竟,留宇衣一直没有母亲,而他的成长中需要一位母亲。

      泷田正嗣发现自己有很多对不起儿子的地方,他想到玛丽的话,“他愿意不愿意跟你”;他想,儿子一定不愿意跟自己。一意孤行的儿子想要打球他阻止不了,那一门心思要跟母亲走的儿子他更阻止不了,他有些后悔自己说出那些话,早知道自己要同妻子竞争儿子的话,他或许还会给自己留点后路。泷田正嗣舍不得儿子。

      去的路上他接到了总部来的电话,本条先生在电话里特意说让他不要担心工作好好照顾儿子,并在电话里一再安慰他,“泷田少爷不会有事的,那样优秀的孩子,上天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他上了楼,走进病房看着儿子的脸,他在心里对儿子说,儿子,有很多人关心着你,你最好赶快好起来。

      留宇衣似乎听到了父亲的话,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轻声喊:“爸爸。”

      留宇衣很痛,不光是痛,他还有那么多的无法动弹带来的着急压在心里。他醒了很多次又睡下去很多次,睡得也不踏实,一直被痛睡再痛醒。这是第几次睁眼了?——终于看到了爸爸。留宇衣就这一个亲人,他特别希望爸爸能留下来陪他,可他说不出口。

      留宇衣实在痛得忍不住了,他对爸爸说:“爸爸,很痛。”

      “忍着。”

      留宇衣不再说话,开始拼命忍。伤口的炎症让留宇衣高烧不褪,泷田正嗣轻轻拿起床边的棉球,沾上水,擦拭着儿子的嘴唇;摸上儿子的额头时,那份温度让他一惊。留宇衣在滚热中突然感觉冰凉的棉球在自己嘴唇上滚过,非常地舒服受用;他闭着眼等待下一次服务,觉得很幸福。他好喜欢爸爸啊,虽然说不出口也不愿意表达,但是真的好喜欢——是那种一想到就要令自己头一昏身子一沉的很庞大地喜欢。

      连泷田正嗣这样的刀子嘴此刻也说不出伤人的话了,他冷冷地问儿子:“医生有告诉你情况么?”

      留宇衣闭着眼点点头。

      “你还想打网球?”

      留宇衣再点点头。

      “医生说你的伤已经不能打了。”

      留宇衣神色间稍稍起了点变化。泷田正嗣说:“还要打?”

      留宇衣点点头。

      父子两都很安静,偶尔,正嗣会拿起棉球替留宇衣擦擦。过了不知多久,他对儿子说:“你妈妈或许可以帮你想办法。”

      留宇衣睁开眼睛,询问地看着父亲。

      “她说她可以找到最好的复健理疗师,你愿意么?”

      留宇衣急忙点头,看起来很高兴。泷田正嗣扭过头去不看儿子,装作拿床头的苹果,他将脸转来背对留宇衣,随后说:“那就赶快将伤养好。”

      留宇衣急忙再点点头。他倒不是高兴自己能继续打球,而是高兴父亲终于支持自己打球了。头不怎么能动,他就转着眼珠子尽量追着父亲的动作走——就连伤也不怎么痛了般。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问细节,只能看着父亲,期待他的进一步解释。他几次看着父亲似乎是忙完手中事了,期待着父亲走过来时,父亲又突然转身去收拾其他的了。他只好继续等。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负担,明明已经很忙了的父亲现在还要抽时间来照顾自己。家里一定没做卫生,网球部也不知怎么样了;不知道课会那下多少……这么多天不练球,身体又会退步多少。留宇衣开始生自己的气,怎么居然就看不到那边有车过来?或许他该在学校门口拦住延久的,父亲说得对,上课时间去学校外面做什么?

      他理亏,只能安静地等待父亲先开口。他期待的目光令泷田正嗣很不安,使他根本无法正视儿子。他知道儿子在等待他的解释,那样热切地期盼着再次打球的儿子,成全他,意味着她同自己的分离。泷田正嗣决定不告诉儿子这个条件,他怕儿子想打网球又不想离开自己,他更怕儿子因为打网球而毅然离开自己;他怕让儿子面对这样的选择,更怕自己选择不起。

      留宇衣忍不住了,轻声唤道:“爸爸……”

      因为嗓音轻,加上自然地撒娇语气,这句话喊出来,竟同留宇衣小时候的声音几乎一样。留宇衣还没有球拍高,费劲打球的孩子扬着手中的球拍对他喊:

      “爸爸……”

      “你网球打得这么好,妈妈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泷田正嗣发现,十几年来,变的人只有自己。

      他对儿子说,我去楼下买晚餐,你饿么?留宇衣摇头,轻声说自己不饿——他很痛,自然不饿。泷田正嗣起身,看着儿子眼里很明显的依依不舍,突然开始后悔告诉儿子、他可以继续打球的事。他一难受,无法再保持冷漠的表情,急忙起身朝门外走去。明明是背对着儿子的,他却依旧感觉得到儿子的眼神;身后的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如何舍得离开。

      关上病房门,由楼梯走去医院门外。他扶着墙想,出车祸的人,为什么是我们家留宇衣!

      泷田正嗣想哭,却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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