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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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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延久回家后,胡乱洗了个澡,饭也不吃,直接倒去了床上。他竟然很快地睡着了,睡梦中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都是自己练田径时的寻常事。他跑着跑着突然摔倒了,他以为自己不能再跑步了,吓得急忙要站起来。旁边队友过来将他拉起来说,没事没事。随后,队友看到他的腿摔伤了,对他说,今天不要练了,明天再练吧。他说那好吧。
随后还梦到了些什么,都是高中以前的事,里面没有留宇衣也没有网球。早晨哥哥将他踢醒,奇怪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不跑步?延久不回答,只是赖在被窝里不起来。他不愿意去学校,又不敢去医院看留宇衣。去学校的动力就是打球,打球的第一天里,伊出延久就跟泷田留宇衣在一起。那个球场如果没有泷田留宇衣就会显得太空,延久觉得自己很无援。
哥哥再次推他说,你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延久继续睡,又睡着了,梦到了小时候那个永远无法得到好成绩的自己。
哥哥又过来了,这次是死命一脚飞踢,将延久踹飞起来。哥哥对着半空中的延久说:“你同学来了,不要给我丢脸!起来起来!”
延久迷糊地想:“留宇衣来了?”
——不对!
延久漂亮地着了地,哥哥满意地看着弟弟的落地姿势,用大拇指朝门口方向一比说:“不是上次那个卷头发的,是个高个子。”
延久出门看见了黒\田,黒\田将手揣在裤包里,看着一身睡衣的延久,略微别扭地说:“给你五分钟。”
延久磨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穿好衣服,他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黒\田一直在门口等着,他昨天一夜没睡,留宇衣是他这辈子最崇拜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前方也跟着留宇衣一起被撞碎了。
两人早迟到了,倒也不着急,缓步走着。黒\田比延久成熟些,先打破了这僵硬的空气。黒\田说:“学长,昨天我的话或许过火了,无法原谅您的人是我,不是泷田学长。”
延久眼睛还看着地面。
“……泷田学长从来不怪任何人。”
今天大家都没心情练球,池田教练也就不断地教训人。雏子本是要代表球队去探望留宇衣的,池田教练轻轻告诉她,先不要去,等留宇衣自己呆一段时间再去。学校大楼上还吊着祝贺留宇衣获得单打冠军和双打冠军的标语,延久从大楼下路过,出神地望了好久。延久知道自己不能不去练球,也知道自己无法为留宇衣做任何事。他心里难受,但必须得扛下这份难受。延久突然发觉这个就叫做长大——那是一路走来,上天给你的不得不接受的东西;一波胜过一波的打击让你无力抵抗也无从发泄,于是你就学会承受了。
他想打球泄愤,拿起网球后,一见场上没有留宇衣,他就马上失去了挥拍的兴致;他不去看网球,独自一人又憋得慌,总想打球泄愤。他于是想去见留宇衣,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不行,对方的伤正是因为自己。
然而他不去见留宇衣,又无法干任何事。
他看到球场旁边的雏子,他想上前找雏子撒娇,上前两步后立刻想到了佐世古骏。他气不过佐世古骏,想要打败对方,他转身拿球,拿起球就开始找泷田留宇衣。没有留宇衣让一切都非常不顺,他只好啊啊大叫几声,扔了球拍去跑步。他想暂时过回初中时的日子,回到那个没有网球没有留宇衣没有佐世古也没有雏子的世界,他埋着头一圈一圈地跑,跑着平时和留宇衣一起跑的路线,用着网球运动员的身体。
雏子看着一圈又一圈跑着的延久,几乎哭出来。池田教练正向黒\田白田了解情况。黒\田告诉他:“本来是去拉延久的,延久一挣扎,将留宇衣撞出去,对面车刚好过来。”
白田对黒\田的阐述不太满意,但这是事实。池田教练对黒\田正色道:“这个是意外。”
黒\田明白了,点头说:“是。”
“我今天下午训练之后会去医院看看,你们不要多想,把留宇衣的那分努力也一并努力进去。”
“是。”
雏子看着教练过来,雏子无精打采地说:“泷田留宇衣和佐世古骏,两个都是日本最有希望的青少年网球选手,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佐世古不会高兴你这么说。”池田教练毕竟担心学生,精神也不太好。
“不是我说的,是杂志上的报道,昨天看见的,”雏子苦笑一下:“正在看,白田的电话就来了。”
池田教练不说话,雏子斜眼看着教练;下定决心后,她轻声问:“教练,你当年得知自己无法参加比赛时,是怎样的心情?”
“想死。”
雏子身子一紧。池田教练急忙笑道:“这个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留宇衣是坚强的孩子。”
说罢,池田教练起身要离开,离开时他对雏子说,自己去医院看看留宇衣,球队的训练由雏子负责。他踱步走去球场外,四周无人时,他轻轻地扶着树干弯下了腰。池田遮住眼睛,用手指轻轻抵住太阳穴,好让自己清醒些。几天前,明明就是几天前,他才看到迈过自我的留宇衣要展翅,现在翅膀就断了;他刚看到了留宇衣的无数可能,可能就不可能了。昨天接到电话时,他以为自己会用当年的自己做参考,和留宇衣一起痛;电话一放他才发现,自己的痛和留宇衣的痛其实都微不足道。现在的自己难受着失去爱徒的失落,惋惜着一颗明星的损落,惊惶着没有余地的未来,愤怒着时间地点的巧合。池田知道自己终于成教练了,不再是球员了;他这才知道,球员的终结是自身的传承,是种类似于托孤的心态。那是将所有的自己移植去比自己更大容积的人,让那人带着全部的自己和不光是自己的其他去飞。这么多年的不甘愿到今天画上了句号,池田突然明白了上天安排自己来这里的必要。他为自己感叹了很久,最后一次眷念过去。
去了医院询问了病房,池田朝加护病房走去。他推开门就愣了——床上熟睡着留宇衣,除此之外没有人。
留宇衣的父亲一大早就去公司了,他特意通知院方,说留宇衣一醒就通知他。玛丽没有来,密雷优也没来,不知道为什么。
池田觉得奇怪,他走到床前看了看留宇衣;留宇衣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上粘着些水。医生过来查房,他告诉池田,孩子一直没有醒过,这并不正常。医生叹气说,孩子的父亲一早就走了,“撞成这样,也不留下来陪陪孩子。”
“孩子的母亲也没来。”医生说。
池田一愣,心想原来那位前法网选手也来了,看来毕竟是记得自己儿子。医生告诉池田,留宇衣能够继续打球的几率并不高,池田听后告诉医生:“我就是他的网球教练。”
医生迟疑地问,他打得好么?孩子的父亲说他打得一般。
池田笑了:“这个孩子是日本高中联赛的单打冠军。”
医生立刻皱起了眉头,说这样的话真是可惜了。池田笑了笑说,只要还有几率,就没有问题。
门开了,留宇衣的父亲进来了。看也知道是小跑上来的,手上搭着西服,还有些喘气。他进门就问,他醒了么?医生立刻严肃起来,生气地对他说:“怎么有你们这样不负责的父母,孩子成了这样,昨天在医院里吵架,今天两个又都不来。孩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泷田正嗣掠过这个话题,直接问医生:“他为什么还没醒?有什么问题么?”
“对你们做父母的心寒了!不愿意醒。”医生尖酸地说。旁边的池田悄悄笑了,泷田正嗣看过来,他急忙收敛笑容走上前说,泷田先生,您好,我们见过一次面。
“我儿子已经无法打球了。”
“任何东西都不要说得太绝。”
“我想我比您更了解我儿子。”
“有您这样的父亲,我真为留宇衣难过。”池田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时间同你说话。”泷田正嗣说罢,朝医生点点头,向门外走去。医生奇怪地问,泷田先生您去哪里?泷田正嗣边走边答道:“我是上班中途过来的……等他醒了我再过来。”
池田冷冷地看着泷田正嗣的背影,再回头看看留宇衣,回身拉了把凳子过来,一屁股坐去留宇衣床头。医生看到后会心地笑了笑,轻声说,这个孩子的网球,一定打得很好。
池田转头朝医生笑笑。门外有些骚动,夹着急促的脚步声;医生和池田教练都朝外头张望起来。有类似争吵的声音,是单方面的高声说话,医生皱气眉毛奇怪地说,怎么又在吵架了?最近的人真不清净。
“这里是医院,谁在加护病区大声说话?”医生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问。
不出所料,门口站着留宇衣的父亲,而对面高声说话的人正是留宇衣的生母玛丽。她身后站着两位和她一样的金发碧眼的人,一个是她的儿子密雷优德里斯,还有一位个子比密雷优稍高些,是密雷优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