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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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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路易呢?”玛丽问。
密雷优指指病房没有说话,他被刚才的场面吓呆了,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推进手术室时他还不担心,现在过了这么久了,留宇衣还没出来,他才开始担心。密雷优一看到医院,一闻到消毒水,就要去想自己母亲的死,他很自然地将死同留宇衣联系在了一起。
玛丽反而镇定些,她毕竟是母亲;拍拍儿子肩膀后,她朝医院办公室走去,想要了解情况,无奈值班的医生不会说英文,她问不出东西。再过来时,门口斜靠着的伊出延久刚好一闪神朝一边倒去。玛丽比密雷优快一步扶住延久,大概猜出这个人是留宇衣的朋友。她问延久你没事么?延久不理她。此时白田回来了,将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他将手中的水递给密雷优,密雷优不顾场合直接将水淋在头上,冷静了下来。他自己给母亲讲了次经过,玛丽听罢,突然问:“他爸爸呢?”
白田问黒\田,黒\田说,联系了泷田前辈父亲的公司,说正在加班不允许转接,所以还没办法联络他父亲。白田翻译了,玛丽听了之后,突然将手中的皮包狠狠摔去地面。她用法语大声问道:“自己儿子出事了,哪个父亲会去加班?”
密雷优也觉得奇怪,正要询问白田,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大家都是一紧张,集体朝手术室门口走去;延久被突然打开的门弄得差点再次摔倒,黒\田将他拉过来后低声吼道:“伊出学长,你就算不冷静也无济于事!请打起精神来。”
医生出来了,要找伤者的监护人。玛丽跨上前一步说:“我是她母亲。”
说出这话后玛丽觉得很激动,她居然还能以母亲的身份为留宇衣做点事。她开始不断地告诉自己说,里面那个是自己的儿子,现在自己要以母亲的身份同第三人谈论有关她儿子的事。哪知医生也不太会说英文,无法同玛丽交流,玛丽只好退了下来。密雷优看着母亲失落的表情觉得难受,起身上前将母亲扶住,让母亲轻轻靠在自己胸口。
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很复杂,我们需要同他的监护人当面谈。”
这话出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纷纷想太好了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黒\田此时放松下来了,才想去另外一种可能性;想到泷田前辈差点死了,他后怕得全身无力。按照规定,医生不能向病人家属以外的人透露病情,黒\田只好焦急地四处寻找留宇衣的父亲。最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办公室答应同那边部门联系,让泷田先生尽快回话。
玛丽用英文缓慢地同医生说:“我可以看看我的儿子么?”
白田立刻将这句话翻译给医生听,医生不太相信里面的人是眼前这位金发碧眼之人的孩子,这让玛丽非常难过。医生带着玛丽进去了,玛丽忐忑不安;她其实也是去见一位陌生人——自己必须凭一位素不相识的人的指点,才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谁。
留宇衣已经由手术室里面的通道转去了特护区,由于床位紧张,他暂时没被安排房间,只是静静地睡在走廊边上的临时病房里。那里躺着三位病人,医生将玛丽带过去后,自己转身询问起护士病人的情况来。玛丽愣愣地立在三张床面前,她不知道该往哪张去。医生回头对她说:“不要触碰病人,你自己看吧。”
玛丽挪不动步子。
医生觉得奇怪,又说:“你难道不认识么?这里不能让外人停留的,你赶紧看完了赶紧出去。”
玛丽还是没动。虽然听不明白,她也知道医生是在催促自己赶快看,她还猜得到医生大概会说,怎么,你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么?
你连儿子都不认识,你是她母亲么?
玛丽朝前挪了下步子,第一张床上躺这一位年级稍大的男人,玛丽本能上觉得不是。她冷静下来调整思绪,回忆了下那天的那一擦肩间,儿子大概的样子。她朝第二张床望去,那里躺着一位少年,一张日本人的脸,安静地闭着眼。玛丽有些害怕看那人的脸,总觉得这样就完成了自己同儿子的再会似乎太不正式;她故意迟疑几下才看上去,看到脸后停住了,慢慢地集中视力打量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个人是儿子,又觉得不是。她想移去第三张床看看,或许第三张床上那个才对;但她又怕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儿子,那她就变成了不认识儿子的母亲,她从来都告诉自己,母子之间有超越一切的本能和共鸣,她怕自己这么一移开了,就会将自己刻意编造的纽带否定掉,让这么多年的完全无关成为真正的事实。
玛丽自己看了很久,这才装作随意地朝第三张床那里看去。只是微微一瞥她就知道了,躺在这张床上的人一定是她儿子。玛丽看得一瞬间就觉得很亲近,她想要拥抱眼前的孩子。
留宇衣因为头部严重受伤,被包上了很厚很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小张脸,恍然一看像用白布包头的阿拉伯人。他的眼镜被摘掉了,眼角有些伤,脖子上也被缠上了绷带。玛丽走上前,彷佛看到了很熟悉的人一般,自然地替留宇衣将额头上纱布边缘露出的头发刨去两边。儿子麻药还没过,睡得很安稳。玛丽希望他不要那么快醒,因为醒来后会非常痛,玛丽受不了儿子痛——她已经开始替他痛了。
护士用生硬地英文对她说请夫人暂时出去可以么?玛丽点点头答应了,回到手术室外。大家都围上来询问留宇衣的状况,玛丽用英文大概说了之后,对眼前的孩子们:“留宇衣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看到之后很高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都先回家吧,具体的病房和探病时间我一知道了就马上联络你们。”
白田也觉得继续呆下去没有意义,将大家的手机电话等等等等都留给玛丽之后,他轻轻拉扯黒\田和延久的衣服要他们两人跟自己一起走。延久不走,黒\田也不走;黒\田还能说话,他说:“我要看到泷田前辈之后才走。”延久在车祸发生之后就没办法说话,他只是站着不走,头一直死死地盯着手术室。
大家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推门的声音响起,白田看过去,突然说:“泷田学长的爸爸!”
玛丽一听,怒火迅速窜了起来。她一转头,看到的是手抱西装,虽然喘着气却并不如何慌张的泷田正嗣。密雷优猜到母亲要发火,忙要上前将母亲拉住。无奈动作慢了一步,玛丽已经冲上前,“啪”地一下给了正嗣一记耳光。
“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儿子!!”玛丽边骂边哭了出来,脸红红的,眼泪顺着美丽的脸一滴滴滑落。大家都安静了,黒\田和白田被感染了,鼻子有点酸。
泷田正嗣冷漠地看了前妻一眼,慢悠悠地朝手术室走去。他开口对医生说:“我是病人的父亲,其他人都跟病人没有关系。”
“泷田正嗣!你一点都不担心么?”玛丽声音嘶哑地喊道。
“总比四岁就不要他的你好。”泷田正嗣消失在手术室。
玛丽腿一软坐去了地上,密雷优扶起母亲,随后对旁边焦急地用眼神询问状况的白田说:“按照路易父母的说法,路易的父母,似乎都不要他。”
黒\田和白田心同时一紧。
“不过这不可能,妈妈没有一天不想着路易,我知道。”密雷优将旁边低声哭泣的母亲搂在怀里:“那么迟才来的父亲,没有资格说我妈妈。”
泷田正嗣进去后,医生带他去看了儿子。看着儿子包着层层纱布昏迷不醒,他心里很难受。医生递给他一杯水,随后叹了口气说:“贵公子没有生命危险,注意得好的话,伤好之后也不会有任何缺陷。”
泷田父亲松了口气,询问道:“那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右肩碎了,左腿小腿和右腿踝关节骨折,左脚小趾粉碎性骨折,颅腔内有淤血,可以清除,内脏未受伤,算是万幸。”
医生是经常说这些内容的人了,说的时候非常流畅很自然……泷田正嗣这边却不太好。他觉得自己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五雷轰顶的震撼,他的儿子会有多痛,恢复的时候会吃多少苦,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尽量收敛感情之后,正嗣开口道:“我儿子……是网球选手,请问……”
“哎呀,”医生一惊:“这可不太好。”
泷田父亲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该悲还是该喜。
医生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缓和语气说:“这也要看恢复情况,不是绝对的……好的话也是可以继续打的,一切都还不确定。”
“没什么,不打也好。”正嗣看着地板说。他有些恍惚,自己怎么都无法阻止的事,就这么仓促地成了……他反而觉得哪里没对。泷田正嗣奇怪地问自己,明明自己是打心眼儿里希望儿子不再打网球的,还曾费尽心思地劝阻他。看来老天爷果然还是比自己狠,老天爷知道,要泷田留宇衣不打球,只能让他不能打球,只要他还能打球,他就会打球。
四周是漆黑一片,泷田正嗣没任何理由地想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你该出点事不能打球,好断了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