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68、28

　　凌云离开洛阳前本想去和无咎告个别的，毕竟是他把人家从千里之外的江城叫来洛阳，可还没等他去，严如玉就接到了无咎的信，说要赶在年前回江城，便不同她当面告别了，随信一同来的，还有一条手帕。
　　那是严如玉旧年所用，无咎一直随身带着直到如今，现在还了回来，当得一别两宽，再无挂碍了。
　　拿着那条帕子，在凌云稍显沉闷的目光里，严如玉将它扔进了火盆里点了。
　　凌云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同严如玉叮嘱一番回了长安，别看长安离洛阳近，但现在是寒冬，要赶在小年前到家，快马加鞭也要一两日呢。
　　在洛阳的第一个年，严如玉是想要好好过的，计划着小年后要亲自去采购年货，可哪想到，商队在边境出了问题，边境峰烟再起，蛮夷南下劫掠，她的商队被困边城无法脱身，严如玉只得派吴方前往边城，货物不重要，但商队人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可用之人，尤其是主事之人更是她倚重的心腹，绝不能出事。
　　严如玉在洛阳着急，也没了过年的心思，只盼边城一切安好。
　　虽然严如玉这年过得糟心，但凌云那里却十分不错，除了每当严如玉不在身边里，晚上总觉得床太大空荡荡的外其他的一切都好。
　　家主心情好，连带着整个凌家庄都一派和乐。
　　尤其是凌母，见儿子总是面带笑意，她的身子都觉得比往日轻省了许多。
　　初六日，凌母带着两个儿子去上清观做法事，沈艳南也为父亲做了一场，以寄哀思。
　　回家后，凌母因思及亡夫又小病一场，好在有沈艳南在她身边贴心的照顾，陪着聊天解闷，儿子又在跟前儿尽孝，不两天便好了起来。
　　凌风最爱往外跑，凌母怕儿子在家觉得闷，就打发了他带沈艳南出门去玩儿，出去跑跑马散散风，带沈艳南去看看戏听听曲儿，不用总在家里陪着她。
　　午后的阳光有些暖，凌母去花园里散步，却见大儿子正在园子里的石桌前手里拿了个刻刀在刻画着什么。
　　凌云一会儿抬头沉思，一会儿低头雕刻，专注而又认真，直到母亲的脚步都到他身后了才查觉到。
　　“娘，你怎么出来了，不在房里休息？”
　　凌云起身扶着母亲坐下。
　　“阳光好，出来走走。”凌母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支刻刀和一块尚未雕刻成型的白玉，“你在刻什么？”
　　“平安符。”凌云拿起玉给母亲瞧。
　　“这形状似乎是朵花儿吧？”瞧那刚刚雕琢出的大致模样，不像平安符啊。
　　“是牡丹。”凌云说道：“普通的玉符太简单了，不好看。”
　　“给你喜欢的那位姑娘的？”儿子如此用心，定不是给随便其他人的。
　　凌云点头，“对，给她的，生辰礼。”
　　凌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衣服里面还挂着严如玉在泰安给他的那块平安符，莲花状的，当时说是借给他用一用，但是后来，她一直没找他要，他也一直没有还。
　　“对了，娘，过几天，我要去趟洛阳。”凌云看着母亲说道：“她是上元节的生辰。”
　　凌母笑，“去吧，多呆几天，不用急着回来，家里现在没什么事。”
　　年节间亲朋好友间的礼数来往，早在年前就派人走动了，现在根本没什么事情，顶多招待一下远来的江湖人士，这个家里也有凌风在，什么事都比不上儿子的终身大事更大了。
　　“谢谢娘。”
　　想着在洛阳的严如玉，凌云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傻笑，手下的刀子也握得更稳了。
　　凌云的心情一片灿烂，可严如玉的心情就真的没那么好了，尤其是边城的消息久未传来，也不知道商队到底怎么样了。
　　“姑娘，别太担心了，吴叔已经过去处理了，肯定不会有事的。”阿凉给严如玉泡了菊花茶，这些天因为商队的事情严如玉一直都着急上火。
　　“也该有消息回来了，一直没消息，我心里怎么安稳的下来。”严如玉轻叹，关边峰火狼烟，难保不会出事情，她不是不相信吴方，而是怕天意留人。
　　边关与草原上的战争几百年来未曾断过，不管改换了几个朝代，边城一直是中原的心腹之患。三十年前夷人打进中原，烧杀抢掠为祸百姓，一路攻到了长安城下，当年官宦皇族几乎要弃城而逃，改换都城，是烈太子亲自上阵，率三万京营挡住了夷人十万大军，守住都城整十日与调往京都的援军前后夹击击退了夷人，让夷人十万大军留下近七成，损兵折将，几十年再不敢犯。
　　可惜，当年烈太子英明神武，却天妒英才，一战成名，却也一战而损，夷人败退，烈太子身故，年仅十七，未及弱冠。先帝膝下数子，皆不如烈太子英武，可惜，天不假年，为之奈何。
　　“阿凉，你去瞧瞧厨下的粥煮好了，煮好了就搬出去。”在酒楼门前施粥是严如玉在得到商队被困的消息之后做的决定，不仅在门前施粥，还往棚户之地送医赠药，给悲田坊送米面油盐，只望她稍济人世，能有些许功德可佑保边城早日烽烟灭，商队的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许是她做的那些真的有了点作用，两日后真的收到了吴方的来信，信中道商队一切平安，只是边城戒严，商队人马太多，又是从西域等地归来，必要彻查清楚才能放行，以免混入奸细。
　　虽不知何时会回来，但只是要人没事就好。
　　严如玉终于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严如玉放宽心，时间也到了上元佳节，过了这一天，整个年也就过完了。商队无事，严如玉也有了心情庆贺，加之上元节又是她的生辰，虽未准备，但也决定好好热闹一下。
　　严如玉做主，上元当日，人间客来设百灯供人观赏猜谜，门前搭台舞乐，摆流水席，皆分文不取。
　　凌云到时，正是上元节当天，都是下晌了才到。
　　“凌云，你要不把凌家庄搬到洛阳来好了，咱们常来常往，也省得路上费时。”严如玉婉转的表示了凌云从长安到洛阳来往太频繁了，上个月才走，这个月又来了，中间也就隔了那么十天半个月的。
　　“想见你才来的，其他人求我我都不看一眼呢，就你，还嫌弃。”凌云一路风仆仆的赶到，连个好听话都没得到，真是没处说理去。
　　“快进去，我去叫人给你烧些水，你洗洗换身衣服，瞧这邋遢的，头发都成草窝了。”严如玉让下人去烧水，瞧他也不像用过饭的，又让厨房开伙给做了些简单的，等着他收拾好了出来吃。
　　虽说嘴上嫌弃，但她看到凌云出现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满心花开，无外乎是。
　　凌云暗自笑着去收拾自己，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深蓝的宽衫大衫，腰间一条玄色缀玉系带，如芝兰玉树丰标不凡。
　　严如玉见之暗暗点头，嘴上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啊，这一身穿出来才有个模样嘛。”
　　“你眼光好。”凌云夸她，半点不在意严如玉嘴上说什么。
　　这衣服并不是他之前放这儿的，但如此得体合身，一看就是为他特意准备的。
　　“你先吃点东西，我也去换衣，今天是上元灯会，咱们出去看灯。”严如玉心情好，看着凌云这般玉树临风的形像，自己也想去打扮打扮了。
　　严如玉过年时定制了一套蝶戏牡丹的大红衣裙，金丝镶绣，雍容华贵，头上左右各簪一支黄金掐丝扁钗，钗坠流苏，如帘落下。
　　严如玉换了衣裳出来时，凌云还未用完饭，看到她，勺子都拿不稳掉了下来。
　　严如玉步步走来，袅袅婷婷，衣衫微动，荡起淡淡香风，乌发如玉，眸亮唇丹，带着淡淡的笑，眸光流转间缱绻温柔。
　　“怎么，不好看吗？”严如玉见凌云愣愣的，低头打量了下身上，过年时她着急商队根本没有妆扮的心思，这衣服首饰还是头一次上身呢。
　　“好看。”凌云失神的喃喃道：“不似人间。”
　　严如玉虽说一惯衣饰华丽，但从没像这样隆重过，极庄重，亦更衬她。
　　现在她只是这么站着，便是一片繁华盛景，不似人间。
　　“我当你是夸我。”严如玉温声道：“快吃，吃完了去看灯。”
　　“不想去。”凌云推却了碗筷，走到严如玉身前低头温情的看着她，“不想让别人看见，想把你藏起来。”
　　严如玉拍了他一巴掌，“吃饱了，走吧。”
　　凌云跟着她往外走，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但街上的灯已经全都亮了起来，他们没带下人，也未骑马乘车，而是两个人并肩走着，一路上看着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见到喜欢的或是特别的就评价两句。
　　到了坊市里，各处都是灯火摊子，以及卖吃喝玩乐，人间客来在一众建筑中颇为耀眼，从屋顶到墙下屋屋灯火，有生肖瑞兽，有花鸟虫鱼，有月宫婵娟，有诗词风流……
　　“怎么样，我这儿的灯够多吧？”严如玉看着满满灯，说道：“我让人置办了一百盏花灯，就算来猜灯谜的人多也够送的。”
　　凌云看着酒楼里人来人往，门前的灯谜摊子前也围满了人，就拉着严如玉往别处走了，这儿人太多，还是不要往前凑了。
　　“我们去那边吧，那边人少些，这里太挤了。”凌云护着严如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上元节没有宵禁，城里城外几乎所有人都出来赏灯，街上挤得很。
　　严如玉被凌云牵着手往别处走，十指交握，手心里都出了汗，但她却没有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