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65、25

　　凌云没有在长安呆多久，母亲病情好转，他便在腊日后离开了长安。
　　身在洛阳的严如玉却依旧忙得紧，腊日祭过后便要忙着开张了，“人间客来”开张的时间定在了腊月十六日。
　　严如玉是外来人，为了在洛阳站稳脚跟，自腊日起便开始如寺中的僧人一般向城中百姓施粥，直到前业那日方止，更以年节将近酒楼开业为由向悲田坊中的孤儿老病送米送粮，赚了一波好名声。
　　“人间客来”开业，门外放了三响震天雷，正式营业待客，请了伶人歌舞弹唱，十分热闹。
　　只是热闹归热闹，来的客人也挺好，但是严如玉是从来没真正的忙过酒楼开业这种小事的，她只呆了一上午，从不知道，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开张会有那么多零零碎碎的小事情，烦都烦死了。
　　不过一天她就受不了了，第二天干脆就没再往酒楼去。头几日酒楼有优惠活动，去的人比较多，三日酬宾结束了，酒楼的客人也没那么多了。
　　没那么吵，严如玉也乐得在酒楼呆着，每到饭点儿，就在楼下大堂着寻个座儿喝点儿小酒听听曲儿，赏赏舞，她还寻思着，要找个说书的来，总是歌舞的容易看烦了听腻了。
　　下晌的时候，严如主喜欢在楼顶呆一会儿，或是在房里看看书或是阳光下下下棋，只是偶尔会觉得寂寞。
　　尤其是一人独对棋盘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曾陪她下棋的人。
　　不知道他在长安过得怎么样，应该很好吧，至少得比在她身边好，因为不用费心的想着怎么讨好她。
　　严如玉正想着，阿凉上来说道：“姑娘，凌公子带客人回来了。”
　　严如玉闻声抬头，就看到凌云满面风霜的出现，她愣了好久，方才笑道：“这才走了多久，二十天有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办法，谁让这里有人牵着我的心呢。”凌云眼中情意重重。
　　“油嘴滑舌。”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凌云往后看了一眼，错开身，让身后那人上前。
　　严如玉这才发现凌云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眉眼依旧还是曾经的模样，“无咎。”
　　“好久不见。”无咎轻轻开口，自从半年多前泰安城匆匆一面之后，这是他们八年来第二次相见。
　　严如玉看着无咎，亦道了声：“好久不见。”
　　除了一句“好久不见”严如玉不知该和无咎说些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人带无咎找了个客栈，不管有什么事情，她现在都没有心情。
　　送走无咎，严如玉带着凌云回了家，小花厅里，严如玉看着吃下了两碗饭才放下碗筷的凌云不住的数落。
　　“你是不是没事干了，你找他来干什么？你是嫌我不够闹心是吧，还是你觉得我不要你，所以你要把我的老情人给我送回来？你还真够有心的，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呀？”
　　严如玉真是字字往凌云心上扎。
　　“你的话能别说得那么难听吗？”凌云皱眉，“我不远千里的跑去江城找他过来是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我吗？我不需要！”严如玉不领情，这人是吃饱了撑的吧，没事找事！
　　“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已经把他找来了，当年他弃你而去已经在你心里成了死结，这个结不打开你就永远没办法接受我。”凌云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你的，不管是什么法子我都要试一试。”
　　凌云认真的模样看得她怒气全消，“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无咎是我找来的，不好让客人一个人住客栈，我去陪他，明天我带他一起来找你。”凌云说着起身离开。
　　凌云的自作主张让严如玉无奈的叹气。
　　他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但凌云的用心她也理解，心结嘛，确实有，而且很深，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当年无咎要放弃她。凌风弃她而去至少有个理由，他移情别恋有了别人，可无咎呢，连一个理由都没有给她。
　　第二天，凌云果然带着无咎来了严宅，严如玉倒也没有刻意回避。
　　她在前厅招待了无咎，礼数周全而又客气，如同寻常客人。
　　“姑娘。”哪怕过了这许多年，无咎对严如玉依旧是当年的称呼。
　　“你早已经不是严家的护卫，没必再如此。”严如玉说道：“坐吧，上次匆匆一面，你我是敌对之人，没能好好说说话，现下好了，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无咎依然坐了下来，严如玉转头看着凌云，指了指门外，“您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出门右拐，请吧。”
　　严如玉其实并不是非要让凌云避开，让他离开只是对他自作主张找无咎过来的回报。他肯定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但是她就是不让他知道。
　　凌云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留下严如玉和无咎独处。
　　无咎见状对严如玉轻声说道：“凌庄主很爱你。”
　　严如玉看着他，没有接话，只听无咎继续说道：“他来找我，我很诧异，尤其是他说你还陷在当年的事情里没有走出来。”
　　“那应该是你听错了，我不是陷在当年的事情走不出来，而是我一直没弄明白当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严如玉说道：“我是陷在那个结果里纠结难解。”
　　无咎沉默了下来，当年的事情，他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选择离开严家，是他不够勇敢，逃避的不仅仅是他和严如玉的那份感情，还有自己的自卑。
　　“无咎，既然你来了，那么，告诉一句实话吧，当年，为什么要离开？”严如玉问得直白而又直接，“当年，我们应该是两情相悦吧，哪怕没有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但应该不是我弄错了，不是我自做多情吧？”
　　无咎摇头，“不是，当年，是我对姑娘情许在先。”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八年了，这个问题纠结在她心里八年了，如梗在喉，积郁难解。
　　“姑娘，你是严家的主人，而我，只是一个护卫。”无咎叹道：“我有什么资格站在你身边呢。”
　　“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就不该对我动情。告诉我实话，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我就是留不住你？”严如玉语带苦涩。
　　如此低落无奈的严如玉是无咎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他连忙解释，“不，你足够好，真的是我配不上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那也确实只是其一罢了。姑娘，当年离开你我也很难过，可是，我真的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严如玉看着他，她终于要等到一个答案了。
　　无咎回忆起多年前的一切，心中也很酸涩，“我是一个武人，仗剑江湖是我的理想，当年投身在严家只是因为严家有钱，给的价格高，我和师父都没想过要长期在严家呆下去，所以，老家主过世之后，我师父就先一步离开了严家。可我，留下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你，当时的我，只希望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当时，我只有十七岁，正是不安分的年纪，刚进严家也颇不守规矩。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傍晚，云霞满天，如荼似火，我追着一只从严家上空经过的鹰从你的院子上空经过，你当时正院子里荡秋千，月白的衣裳随风而舞，映得身后的晚霞美得让人见之不忘，我一下子就忘了要追逐的鹰，从屋顶上跌了下来，头一次见到你，我就是那样灰头土脸。”
　　严如玉倒是对此印像不深，当时她年纪尚小，还不知情爱，她对无咎的感情多在及茾之后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这一节却也依稀记得。
　　无咎还在回忆之中，“当年你也方才十三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可你的眼中却总带着悲伤，我几乎从没见你笑过。我好心疼你，每次有时间我都会偷偷的跑去你的院子里偷看你，这一看就是一年，一年后，老家主过世，你成了严家新的主人，经常外出谈事，便调了我去你身边护卫，那之后，我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你。
　　姑娘，我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掌控严家，一步一步的把严家扛了起来，看着你从稚嫩变得成熟，你有一颗非常强大的心，哪怕失败了也不从肯认输。你是那样的坚毅，却也那样的执拗，容不得半分违逆，你从不考虑别人的感觉，喜欢把一切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连我也一样，尽在你掌握之间，几乎没有了自己。”
　　无咎抬起头看着严如玉，深深的说道：“当我发现我连自己都要失去的时候，我怕了，姑娘，你的控制欲太强了，你左右着我一切，快要把我变成一只笼中鸟。可我终究是个男人，是要飞在天空的鹰，所以，我不能再留下。”
　　听着无咎说完，至此，严如玉终于懂了。
　　“原来，我的爱于你而言竟是一个牢笼，你想要飞，就只能挣脱我。”
　　严如玉苦笑一声，“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无咎转身离去，走之前对她说道：“姑娘，我对你的心，一如当年。”
　　严如玉却恍若未闻，只是对他摆了摆手，瞧都没瞧他一眼。
　　严如玉独自坐了许久，她得到答案，可是，一点儿轻松都没有。原来，一切的原因还是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真心付出，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居然是因为她的爱而离开她，何其可笑。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抓住她的爱情，可却逼得心爱的人远走高飞。
　　严如玉趴在桌子上，恹恹的精神全无，在桌子里来来回回的滚动着一只茶盏，满心的不解。
　　凌云从外面走进来，拉了把椅子坐到严如玉对面，把茶盏拯救了下来。
　　“偷听得很过瘾吧？”严如玉抬了抬眼皮。
　　“谁偷听了，我就在外面，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简直是不想听都不行。”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你这脸上是糊了两层皮吧，越来越厚了。”严如玉嗤笑。
　　“晌午了，想吃什么？”
　　“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吃东西吗？”
　　凌云挨了个白眼，看在她心情不好的份上不与她计较，“给你烤胡饼好不好，再做一碗酪酱？”
　　严如玉抛出一个想吃的东西：
　　“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