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48、08

　　第二天，是严如玉要离开严家的那一天，严译和郑小环早早起来要去给她送行，但严如玉却先来了明松院。
　　“姐。”严译和郑小环忙过来询问她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今天我想在这儿吃早饭，不介意吧。”严如玉坐在桂花树下看着他们，虽是询问但神情却不容反驳。
　　“好。”严译点头。
　　郑小环说道：“姐姐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不用了，照常。”严如玉说道：“坐吧，我们再等一个人，等他到了，我有事和你们说。”
　　严译不知严如玉是在等谁，但看她神色严肃，想来不是个寻常的人。
　　三人草草吃过早饭，严如玉等的人也来了。
　　见到来人，严译吓了一跳。
　　“兄长？”
　　居然是严仁，严如玉最厌恶的人。
　　她为什么要叫严仁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你也坐吧。”严如玉站起来，让他们三个人坐下，之后把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才对严译和严仁说道：“我今天要说的话全都是事实，我知道，幼子和你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会那么讨厌你，一定要把你赶出严家，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一切。”
　　三人都知道，马上要听到的，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既然严如玉要说，他们便也只能听着，十年来的疑惑，今天也终于可以知其因由了。
　　“十四年前，我和幼子与母亲一起被绑，做事虽是几个混混，但主谋是你的母亲。”严如玉的第一句话就直指严仁过世多年的生母。
　　“不可能！”严仁立马反驳，“我姨娘和母亲关系极好，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严如玉冷笑道：“别打断我，我说了，我今天讲的话，绝对都是真的，你们只需要听着就好！”
　　说着，严如玉继续道：“你虽是庶出却是长子，以前幼子没有出生时你是被爹当继承人教养的，但后来有了幼子，你就只是个庶出长子而已。你的生母受不了这个转变，她要除掉挡了她儿子路的人。但是，不仅要除掉幼子，还要除掉母亲，毕竟，没有一个儿子，还可以再生另一个。
　　既斩草便要根除，所以她就找了她不学无术的表兄，一起策划了绑架事件。当时参与绑架事件的人都被当场杀了，根本没人想到你母亲会参与其中，直到我病愈，发现你母亲看着我和幼子总是神色有异，才开始查，直到父亲病逝，我接手严家之后才查出来，你生母和她表兄参与其中。后来，你生母一病不起，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告诉她，如果她想你好好的，她就不能活着，那一位也不能活着。”
　　严如玉说着撇了严仁一眼，说道：“所以，你生母死了，她先杀了她表兄，然后自己吞了金，不是为父亲殉葬，而是为了保住你！”
　　严仁咬牙切齿，若严如玉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娘是做错了事，但也不该用命去填。
　　他的母亲，亲生母亲，是为了他才死的，为了他才死的……
　　“姐，这，太过了。”严译也皱起眉头，“不管是不是姨娘做的，我们毕竟都安全回来了，用得着用两条命来补偿吗？”
　　“他们的两条命我还嫌不够呢！”严如玉恨恨的道：“幼子，先别心疼你亲爱的兄长了，现在就轮到你了。”
　　严如玉转身抚了抚身后的桂花树，说道：“这棵树啊，见证了我一生最幸福也最绝望的事情。儿时，祖母总是摘这棵树上桂花给我做糕吃，后来，她过世了，母亲也为我做了一次糕，用得也是这棵树上的桂花。”
　　严如玉盯着严译，语气幽森，“可她添得不止是桂花，还有，砒霜！”
　　这一个，不仅严译和郑小环愣住了，连一直愤恨她的严仁也愣住了。
　　只听严如玉接着说：“当年，我们被绑走，我趁机逃出来求救，可娘却认为是弃母弃弟，不孝不悌，她恨极了我，她一开始是想让我自己死的，所以，她把我关在院子里，不让任何人见我，只让我日日背痛《孝经》，背错一个字就要被罚跪，整整一年我没有走出过院子一步。可我活下来了，她就更恨了，所以，在爹认为娘已经出够了气把我放出来之后，她给我端了一盘桂花糕，她亲手做的，她知道我最喜欢吃那个，就在这棵树下，她亲眼看着我吃完的。”
　　说到此处，严如玉咬牙切齿的哽噎着，却是不肯落泪，缓了缓才接着往下说：
　　“巧的是我那天正好肚子不舒服，就算都吃了下去，还是没忍住吐出来不少，所以，我才能活下来。那份疼啊，肠穿肚烂的疼，还有母亲的那张脸，我每每想起便不寒而栗。幼子，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因为在山下我丢下你们自己逃了，所以，她认为我将来一定会害你，所以，她要先替她心爱的小儿子除掉我。”
　　“不会的，姐，你骗我的，娘不会那么做的。”严译不相信的低喃，郑小环在一旁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严如玉却丝毫不理会他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最亲近的大哥的生母的贪念所起，没有那件事，就不会有以后的所有事！现在，你还觉得我过分吗，我只要了他们两条命，不过分了。”
　　严如玉把一切全盘托出，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时刻，严译和严仁郑小环三人却觉得彻骨的冷。
　　严如玉如坠冰窟的十四年绝望与悲凉如今，严仁和严译也将如数体会，一生成伤。
　　“好了，事情说完了，你们慢慢消化，我先走了。”说着，严如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加了一句，“对了，你们不是一直对当年严仁和父亲小妾的事心存疑惑吗，我也和你们直说，没错，就是我做的，当时那个房间里点了催情香。”
　　说完一切，严如玉这才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我走了，你们就不用送了。”
　　现在谁还有心思去送她！
　　遥相送的，只有那棵桂树，风吹摆拍，吹落点点金黄。

　　严府的大门外，严如仙和严如仪两对夫妇送严如玉远行，严如主院子里的人要离开的也都带着包裹站在一旁。
　　不过，严如玉要带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护卫胡二，另一个是她的贴身小侍女阿凉。其他人，都是要留在苏州的。严如玉已经把身契交给了她们，为她们脱了籍，从此之后便是平民百姓，不再是奴仆。
　　“我走了，你们保重。”严如玉看着两个妹妹，到底是温情了一回，“以后，好好的生活，遇到事情，要夫妻同心协力，你们的丈夫都是我选的，他们也许能力或有不及，但人品绝对不差，姐姐不会看错人的。”
　　“知道了。”严如仙和严如仪一同点头，“长姐，以后您若在洛阳住烦了，可以去我们那里住几天。”
　　“好。”严如玉又看向两个妹夫，说道：“好好照顾你们的妻子，希望下次再见，你们可以带着孩子。”
　　“是，长姐。”两位妹夫也使劲的点头保证。
　　严如玉转向后面的下人，她院子里的丫头们大家都选择留在严家，但她身边的几个得用的丫头却都拿了身契，选择离开严家。
　　尤其是最得她重用的阿素，也是要留在苏州的。其实早先，她就想让阿素出府嫁人了，阿素的未婚夫已经等了她好几年了，但阿素不放心她就一直不肯，这才耽误了下来，如今她要离开苏州，最先准备的就是阿素的嫁妆。
　　阿素和阿香带着五个丫头一溜的站着向严如玉行礼：“姑娘，保重。”
　　“你们也是，出了府，就不再是奴仆，以后的日子，不要看低了自己，这样别人才不会看低你们。”严如玉对她们很有些感情，“自此一别，再见无期，姑娘愿你们一生无波无浪，和顺平安。”
　　“谢姑娘！”
　　“走了。”严如玉带着阿凉上了马车
　　“长姐，一路顺风。”
　　“姑娘，一路顺风。”
　　严如玉打开窗子，同她们挥了挥手，“保重，别送了。”
　　赶车的是胡二，凌云骑马伴在马车左右。
　　马蹄声渐渐远去，马车渐渐变小。
　　阿素带着丫头也和严如仙和严如仪她们告别：“二姑娘，三姑娘，我们走了。”
　　她们行礼告别，她们的家人都在不远处等着她们。
　　阿香走向父母，阿素走向笑着望向她的未婚夫。
　　这一边，是亲情爱情又圆。
　　而另一侧，却没这么幸福美满。
　　严译夫妇和严仁到底出来了，只是严如玉已经走远，不见身影。
　　“小弟，我们不知道你和兄长有什么龌龊，但是长姐离家远行，你不出来相信实在过份。”严如仙失望的看着严译，和严如仪一起回身进门：“三妹，你们什么时候回家，我和你姐夫今天就走。”
　　“我们也一样，二姐，我们一起。”
　　两个丈夫相视一笑，跟在自己的妻子身后，尊重她们的决定。

　　马车一路出了城，向着洛阳的方前慢慢前行。
　　车里，阿凉正跟严如玉抱怨：“姑娘，阿香姐姐不跟着咱们，咱们怎么吃饭吗？”
　　“路上有酒楼客栈，还怕没有吃的？”
　　“可是阿香姐姐做的好吃啊，还有，阿香姐姐会做桂花糕啊，外面卖的没有她做的好吃！”
　　“你不是跟着她学了吗，怎么，还没学会呀？”
　　“学是学会了，但做出来味道总是不对。”阿凉皱了皱鼻子，不太好意思，阿香手把手教了她半个月，她做出来的也仅仅是刚刚能入口。
　　“没关系，回头多练练。”严如玉说着，打开窗子看向外面。
　　离开了苏州的那座院子，果然天地大了许多。
　　突然，眼前出现一支桂花枝，两个手掌的长度，虽然细小便密密麻麻的全是金桂，香气瞬间传进车厢。
　　“哪来的？”严如玉接过来。
　　“你家那棵老树上的。”凌云说道：“你要离开严家，那棵树是带不走了，但一根树枝还能带走的。”
　　严如玉看了看他，这个枝条的断痕十分新鲜，看来，先前在明松院不仅仅只有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