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49、09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走着，一路上赏花赏景，秋日的颜色比起花开浓艳的盛夏别有一番滋味。
　　正当晌午，官道上偶有来往的行人商客，看了看天空的日头，严如玉让胡二停下马车。
　　“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再赶路。”
　　附近没有客驿，也不见村镇人烟，他们只好先在野地里吃喝。
　　“姑娘，您想吃什么，是吃面还是吃粥？”阿凉问着，找出干粮来，有米有面，还有肉。
　　“粥吧，在外面简单些就好。”严如玉伸了伸懒腰，走到一旁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胡二已经去捡柴点火，不一会儿就搭了个简易的土灶，阿凉也取出了米和锅来，过去做饭。
　　凌云走到严如玉身边，给了她一个坐垫，“地上凉，你这几日身上不舒服，不要坐在地上。”
　　严如玉应着挪到垫子上，抱膝看向远方，“咱们快到淮南了吧？”
　　“没多远了。”凌云在严如玉身旁坐下来，“不过，照咱们这个速度还得再走一天，要到洛阳怕是得再走一个月。”
　　这都半个月了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确实够慢的。
　　“我是难道有如此清闲的时光，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严如玉轻轻的笑，婉约恬淡，“以前啊，我走到哪里都是急匆匆的，最清闲的时候就是和你在泰安城的那几天，可心里还要担心凌风，没办法真的放松下来。现在不一样了，没有严家，没有凌风，什么都没有了，反而彻底的轻松了。”
　　凌云看着她，突然说道：“对不起。”
　　“怎么突然和我道歉，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严如玉疑惑的问。
　　凌云别开眼，说道：“这些时日，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抱歉，我不该让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严译说清楚。”
　　凌云这些时日以前都在想这件事，夜深的时候总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当时是希望严如玉能放下过去，能开怀才想让她把一切压在心底的事都告诉严译。可他真的没想到，在严如玉身上发生的事，真的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愈合的伤。
　　离开严家的那天，那棵桂花树下严如玉把最绝望的自己剖开晾在日光下，让他恨得想要杀了自己。
　　他恨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乱出主意瞎起哄，让严如玉拿起刀一刀一刀的挖自己的心。
　　“怎么，你不觉得我很坏吗？”严如玉却不甚在意的模样，“严仁的生母和表舅舅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却是我授意让他们去死的，两条人命，你不觉得我狠吗？”
　　“他们罪有应得，不是你的错。”凌云也不是圣父，他不会因此苛责严如玉。
　　“还有严仁和幼子呢，他们并没有错啊，可我还是给严仁下药，让他名声尽失，一把催情香，他的一辈子就攥在了我的手里。我还迁怒幼子，十多年来只管吃喝银钱却从不过问他心事情感，我养他不过是因为同胞所出罢了。”严如玉看着凌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看待这些的。
　　“你是个人，又不是神，是人就会有心有感情，他们虽然无辜，却和那些事情都有关联，你受了那般重的伤，迁怒也不算什么，毕竟你也没有真正的伤害他们，不是吗？”凌云在这件事上是完全向着严如玉的。
　　“哈”严如玉笑出了声，“你说得我好像是个好人。”
　　“你本来就是。”凌云肯定。
　　严如玉垂首道：“我是好人吗，我真的不知道，不瞒你说，其实当年我从山上逃出来到底是想自己逃跑还是想去求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点你永远不用怀疑，别忘了，你滚到山下满身的伤，半昏迷着还在求人去救他们呢。”凌云不喜欢这般不自信的严如玉，这样的她，让他看得难受。
　　“也许吧。”严如玉看着远方的天地，“其实，你说得不错，把一切都摊开来，不用再一个藏在心里，真的轻松很多，至少，不再只有我一个痛苦，想起他们也会难过我心里更痛快。”
　　“你这是什么心思呀！”凌云失笑摇头。
　　“反正不是什么好心思。”严如玉把腿放下，抬头望着天空，轻轻问道：“凌云，你为什么来苏州呢？”
　　“不知道，想来就来了。”凌云没有正面回答。
　　“看来有事你也会回避。”严如玉转过头看向他，认真的说道：“凌云，你能来我很感动，可是，有些话我必需和你说清楚，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凌云也认真的看着严如玉，“我记下了。不过，这些话，你说早了，因为我并没有弄清楚，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听了她的话心中有失落，但他说的也是真的，他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不着急做决定。
　　“那就当提前打个招呼，省得你以后找借口说不把话说清楚。”严如玉看阿凉和胡二那边差不多了，正在盛粥，便站起身来往那边走过去。
　　凌云跟在她身后，提出异意，“也许到时候是你找借口也说不定，可能我才是拒绝的那一个呢？”
　　“做什么白日梦呢！”
　　再起程时，他们加快了速度，因为天色突然阴了下来，看着像要下雨的样子，得赶紧赶路找个地方避雨。
　　可他们赶路的速度还是没有雨下来的速度快。
　　开始先是小雨，不一会儿便大了起来。
　　严如玉和阿凉坐在马车里倒是没什么问题，胡二呢也还好，马车面后的行李里备着雨披斗笠，但凌云就惨了，他只有一把伞，但骑着马打伞并不舒服，尤其雨下得大，伞也只遮住头，连上半身都护不了，不大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湿了大半。
　　“凌云，你别骑马了，到车上来吧。”时事从权，也不必总避及男女之嫌。
　　“不用了，我没事有伞呢。”凌云晃了晃身中的伞。
　　“上来。”严如玉皱眉。
　　阿凉也对凌云小声劝道：“凌公子，你就快上来吧，不然姑娘要生气了。”
　　凌云这才收了伞，上了马车，他一进去，阿凉就接过他的伞抱着斗篷去了外面和胡二坐在一起，“我去和二哥一起，放心淋不着我。”
　　说完，她还帮着关上了厢门。
　　“你衣服都湿透了，换一件吧。”严如玉让他先脱了湿透的外衫，又给了他一条絮了棉的薄被，让他先披上暖一暖。
　　“我不冷，你自己盖上吧，就算在车里，这温度也很低，你别再冻着了。”凌云不要，又给她还了回去。
　　“那你喝点儿热水。”严如玉拿出一个热水囊给凌云。
　　没过一会儿，阿凉也在马车后的行李厢里拿出了凌云的包袝送了进来。
　　严如玉趁机将另一个热水囊让阿凉拿着，叫她和胡二喝一些暖暖身子。
　　凌云换上干的衣服，坐到严如玉对面，对她说道：“以后天气就越来越冷了，我们还是快些赶去洛阳吧，路上就别玩儿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出门在外天越冷路越难走。
　　“好，听你的。”严如玉点头，脸色有些不太好。
　　“你怎么了？”
　　“肚子有些不舒服。”严如玉揉了揉肚子，皱着眉头心里轻叹，本来是没这么疼的，可今天一下雨，冷得太快了，就觉得比以前更不舒服了。
　　“早和你让你注意一点了，现在知道难过了。”凌云帮她把薄被盖好，“你没带手炉吗？”
　　“这个天气还没到需要手炉的时候。”严如玉懒懒的倚在厢壁上，她就带着一辆马车，哪里会把所有的零碎东西都带着，再者离开的时候天气还好，哪怕是现在的天气也不是很冷，只是突然下了一场雨，气温忽然就降下来了，又正赶上她身上不舒服。
　　见她实在难受，凌云移到她身边，掀开薄被把手伸了进去。
　　“你干什么？”
　　“你说呢。”凌云把她揽向自己，让她靠着自己躺着，手放在她的腹部，运功至手掌，掌心迅速发热。
　　温热的感觉从腹部游散开来，不过一刻钟，疼痛便消退了许多。
　　见严如玉面色舒缓，凌云也放心下来，开始有心情念叨她：
　　“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的下人围着你转，把什么事情都帮你想得到准备好，你得自己上点儿心，是你的身体又不是别人的，你就不能好好的爱惜……”
　　严如玉当了多少年的家主了，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唠叨，想不到只是卸任没几天，就得受这份罪。
　　“凌妈妈，你的嘴要是闲得难受可以去吃东西，我的零食匣子里有各种点心干果。”严如玉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凌云被她的称呼听得一愣，而后愤愤的道了一句：“不识好人心。”
　　严如玉闭上眼睛，不愿搭理他。
　　腹部暖洋洋的感觉一直都在，严如玉歇着歇着便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雨已经停了，她也已经从马车里到了一间泥瓦房里。
　　屋里很简洁，家具老旧，墙壁斑驳，但却收拾的很干净，看出得来主人家定是个勤快人。
　　严如玉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头发推门出去，外面就是堂屋，凌云和胡二阿凉三人正坐在屋里的一个四方桌前吃饭。
　　“醒了，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斗篷呢，放在床头没看到吗，不披上刚睡醒会冷。”凌云见她衣着还是睡着时的模样，皱着眉让她坐下。
　　严如玉揉了揉脑袋，“不冷。”
　　“等你觉得冷就晚了。”凌云赶紧塞给她一碗汤，“刚说要加速赶路，你最好不要着凉生病拖行程。”
　　“行行行，我去穿。”严如玉刚要起身，阿惊赶忙道：“姑娘莫动，我去拿。”
　　阿凉也怕自家姑娘着了凉，放下碗筷进屋去给严如玉取斗篷。
　　等严如玉看了看屋里屋外都没有旁人，问道：“怎么只有咱们，主人家呢？”
　　“主人家有小孩子，凌公子怕吵着您，让他们去别处了。”阿凉把斗篷给严如玉披上，“放心吧，姑娘，我们给足了银子的。”
　　“嗯。”严如玉表示自己知道了，端起碗喝了些汤，只一口，严如玉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呀，这么难喝？”
　　“姑娘，这是姜汤。”阿凉说道：“这里简陋得很，就这些姜还是从好几户人家里一起凑的，其他的东西这里实在没有，只能这样了。”
　　凌云把严如玉放下的碗又送到她嘴边，劝道：“这味道是不好，但已经是最好了，不管味道如何，功效一样，你先将就一些，回头我去取些干果给你嘴里去去味道。”
　　“我没那么矫情。”纵是不想喝，严如玉也捏着鼻子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