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44、04

　　严如玉的轿子停在一间杂货铺前，她下了轿，铺子里迎出来两个和善的老人家。
　　“是姑娘来了呀，快进来。”老妇人一看到严如玉便笑得满脸褶子，上前拉住严如玉便往屋里带。
　　阿素跟了进去，径直走到柜台后面，两位老人家带着严如玉往铺子后面的宅子里走去。
　　看这样子应该是时常过来。
　　凌云也在身后跟着进了店，走在严如玉身后的老丈招呼他道：“公子是跟着姑娘过来的吧，快进来，屋里喝口茶。”
　　严如玉没有拒绝，凌云便也跟着进了后宅。
　　“姑娘快坐。”老妇人拉着严如玉到堂屋坐下，要给严如玉倒茶，却被严如玉阻止了，“如今家里不是在办喜事吗，姑娘怎么有功夫过来？”
　　“家里都安排妥当了，跑腿的有下人，用不着我。”严如玉执起水壶，亲自倒了水，每人一碗，连凌云都有了。
　　“那姑娘也得看着，这个当头可不敢出差错。”老妇人叮嘱。
　　“知道了，婆婆。”严如玉娇笑着应承，又说道：“我想婆婆做的汤饼了，特意过来吃的，您总不能把我饿着肚子赶出去吧！”
　　“严家什么好东西没有，不会连个汤饼都吃不上吧？”老婆婆也知严如玉是逗她开心。
　　“可家里厨子做的没您做的好吃啊。”严如玉撒娇。
　　“行了，老婆子，既然姑娘想吃了，你就去做吧。”老丈说道：“这天都晌午了，你赶紧去做，别让姑娘饿了肚子。”
　　“行行行，这就去。”老婆婆应着起身去厨房，严如玉忙跟上，“我也一起。”
　　“你一个大小姐，不能总进厨房。”老婆婆边走边跟严如玉说。
　　“我又不会做，不动手，就看着。”严如玉和她一起出门，声音从门外传回来。
　　屋里只剩下老丈和凌云两个人。
　　他们都笑着看着门外的身影走进厨房。
　　凌云还是第一次看到严如玉这般真心的笑容。
　　原来，她也会撒娇！
　　“公子，喝茶。”老丈回过头来，对凌云笑道：“我们这儿的茶不好，公子见谅。”
　　“无事。”连严如玉都得下去，他怎么可能喝不下。
　　“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我们本地人，公子是哪里人，和我们姑娘是朋友啊？”老丈问道。
　　凌云放下茶碗，“我是长安人，和严姑娘认识很长时间了。”
　　“是吗，难怪了。”老丈点着头，感叹道：“我们姑娘啊还是第一次带着人过来呢，您一定是她很好的朋友。”
　　“嗯。”也许吧，朋友，或许算，但好朋友，呵呵……
　　“老丈，您们是严姑娘的亲人吗？”
　　严如玉待他们如此亲近，肯定不是外人。
　　“这我们哪敢呢。”老丈说道：“我们和姑娘可不沾亲，是姑娘心善，记恩，这才对我们老两口啊像亲人一样。”
　　“哦？”凌云又看了一眼门外，对老丈问道：“您能和我仔细说说吗，她从来没有提过以前的事。”
　　“就有啥的，就是些陈年旧事。”老丈想了想说道：“都十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们老两口还住在城外山下的村子里，无儿无女的就我们两个人，好像是有一天我上山砍柴，就看到了摔在山窝子里的姑娘，小小的一个人，满脸的血，头上破了个大窟窿，身上都是树枝划的伤口，别提多可怜人了，你是不知道啊，她是带着满身的血在山窝子里往爬，十指都磨破了露出了肉。
　　可都那样了，姑娘她还有几分清醒，她抓着我的手，求我去严家送信，让严家救人，我同意了之后她才昏了过去。之后我就带她下山，把她交给老婆子照顾，进城去给严家报信，这才知道严家主母和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丢了，正在找呢，得了信儿没多久就把严夫人和严少爷救出来了。
　　就这样，我们老两口就成了严家的恩人，严家老爷送了我们不少银子过来，后来，严夫人和严老爷相继过世，严姑娘便常常过来看我们老两口，又帮着我们置了这个铺子，还给我们领了个娃儿，现在不在家，在学堂呢。”
　　“救命之恩，理当相报。”凌云很赞同严如玉的做法，从老丈的话里，凌云看到了另一个严如玉，知恩图报，且不是光给银子而是妥当的安排了老位老人家的后半生。
　　只是，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小的严如玉到底受到了怎样的伤，伤得那般重，她该有多疼啊！
　　凌云想着这些，又同老丈拉了些家常，老婆婆便和严如玉一起端了盆汤饼拿了碗筷过来。
　　简简单单的一盆汤饼，只洒了些盐和葱花，但严如玉却吃得特别满足，头一碗和最后一碗都被她吃光了，才放下碗筷。
　　“好饱，还是婆婆做得好吃。”
　　“想吃了，以后就常来，我给你做。”婆婆把空了的碗筷收进盆子里，要去洗刷，严如玉却拉了她坐下。
　　“婆婆，张伯，我今天来，其实是来跟你们告别的。”
　　“啥，告别，你又要出门去了，这天都冷了，有什么事儿就让下人去办，你是主子，别总什么事情都自己来。”老婆婆没听出她的真意，还以为她又要出门办事。
　　老丈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姑娘，可是在严家有哪不顺心，您这还是孤身一人，要去哪里呀？”
　　“去洛阳落脚，已经在那边置了业，等两天就走。”严如玉看着他们，说道：“我这一走，怕是无事便不会回来了，不过，我也安排好了，你们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还是可以去严家求助的。”
　　“咋？不回来啦？”老婆婆这才明白严如玉说的走是搬离这里的走。
　　“是啊，不回了。”严如玉低头笑了笑，掩去眼中的伤感，“我终究是个女儿家，总不能在严家住一辈子，如今，你们就当我是提前出嫁了。”
　　老婆婆和老丈都沉默下来，他们和严如玉相处十多年，早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丫头长成这般大的姑娘，心里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如今，孩子要远行，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婆婆 ，张伯，我得走了，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严如玉不想太过感伤。
　　“好，如果在外面过得不舒坦了就再回来，不想回家回我们这儿也行。”老丈和老婆婆一起送他们出门。
　　直到严如玉上了轿走远了，他们还站在门口一直望着。
　　严如玉几次回头，直到转过街去，才在轿子中叹息安抚好伤感的情绪。
　　回到严家大门前，严如玉下了轿，看到凌云又跟了回来，出声问道：“你时间很足吗，跟了一路了，不烦吗？”
　　见凌云不说话，她转身回家，同时吩咐阿素：“给他准备一间客房。”
　　凌云跟着严如玉一起进了严府。
　　不愧是苏州首富，严府的宅子非常大，雕梁画栋，于细节处见繁华。
　　他们进了大厅，严译已经回来了，知道严如玉出门，正在等她。
　　“姐，你回来了。”严译见到姐姐，起身上前，他还穿着去迎亲时的喜服没有换下来。
　　“怎么样，一路上还顺利吗？”严如玉坐下来，问道。
　　“很顺利，小环和克明兄已经安排在别院住下了。”严译看着严如玉身后的凌云，问道：“姐，这位是……”
　　“客人。”严如玉就是这样给凌云定义的，就是一个客人。
　　“我叫凌云，是你姐姐的朋友。”凌云对严译点头致意。
　　“呵，朋友？你也算朋友？”严如玉冷冷的睇了他一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严如玉一番嘲讽让严译十分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反倒是凌云被她嘲笑习惯了，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当没听到，“别听你姐姐的，我和她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她这个样子我都习惯了。你婚期改期的时候我也在，我看时间快到了就专程过来祝贺。严公子，新婚大吉！”
　　“谢谢。”严译讪讪的笑，严译还是头一次看到严如玉在外人面前这般不留情面，客人不尴尬他尴尬呀。
　　“专程？你不是说顺路过来的吗，这才多大会儿就变了？”严如玉冷嘲热讽。
　　“严如玉，你能别总挑我的刺吗？”凌云也不是泥塑的，每次和严如玉说话她总能挑起他的火气。
　　“不管是专程还是顺路，来了就好，凌大哥远道而来是心意，小弟感激不尽。”严译赶紧打圆场。
　　“严公子客气，是我失礼了。”凌云歉意与他客套。
　　“凌大哥快别这么说，您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严如玉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冷笑道：“行了，别在那儿假模假式的了。幼子，听姐姐一句劝，交朋友可要认清楚人，别回头交了个白眼狼，冷不丁的就会桶你一刀！”
　　严如玉这话说得极其难听，严译一下子就愣住了，他那个在外人面前从来都表现的完美和善的姐姐何时这般刻薄，他根本不知道还能如何打圆场。
　　“严如玉，你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嫌我说话难听你别听啊，既然事情你做了就不要怕我说，不想听，你大可以走！”严如玉无论如何是不肯管住自己的嘴了，反正她是何性情凌云早就一清二楚，不必在他面前遮掩，“我好像说过，我并不想再见到你，现在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凌云知道，那件事不让她出够气怕是过不去了，“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不能把以前的事放下，我们好好的相处吗？再说，我是劝了阿风，可我做错了吗？到底谁对谁错，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是对是错，那都是我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严如玉想起当初也是火从心头起，“好好相处，我没有和你好好相处吗，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说我不值得，好啊，既然我不值得，你现在又何必过来？”
　　严如玉最气的并不是凌云劝说凌风离开她，而是他那一句不值得，仅仅只是三个字，却把她贬到了尘土里。
　　“对不起。”凌云也找到症结所在了，“当时是我口不择言。”
　　“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严如玉不肯原谅，“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回头阿素会来带你去客房。”
　　严如玉不愿再跟他争吵，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再见到他。
　　她甩袖离开，把凌云丢在大厅里和严译大眼对小眼，一时气氛尴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