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繁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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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校场上的景色，与宫内群花交相呼应的婉约，截然不同。轻风扬起地面的黄沙，东凌干燥炎热的夏季，在满眼不见绿色的校场之上，更是蒸腾。
整齐划一的挥枪动作，激亢高昂的打杀呼喊，都不禁让人想起沙场秋点兵的豪阔景象。
长歌千求万求，才求了自己的哥哥凌渊同意她来参观操练场。为了方便，她也如潮堇一般，换上了男子的装束。
气宇轩昂的一队人马再是乔装打扮，也掩不去他们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贵族气息。他们刚一走进校场，就不禁引得许多士兵分神侧目。
虽说潮堇由罪臣之女转变为长公主这样一个传奇的故事轰动了全国，可真正见过她本人的，并没有几个。而久居深宫的长歌，更是无人知晓。
要说他们之中唯一能够让人辨出身份的，便是正漫不经心环视四周的苏旖夜了。祭祀大典祭天拜底，百官百臣亲临瞻仰，又怎会不知道，那样一个容貌惊为天人，举止漠如寒冰的北越十六皇子呢？
“仇若阳拜见十六皇子。”突然，一个浓眉大眼，风神俊秀的青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朗声说道：“此乃东凌军事重地，仇某虽知东凌北越两国交好，可事关国家机密，还望皇子留步，不要让我们做臣子的为难。”
这个叫仇若阳的男子银甲批身，身材健硕挺拔，不难猜出，他一定是这军队的一名栋梁之材。
“仇若阳？”还未等旖夜回答，一旁的长歌已经眨眼说道：“虽然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是渊哥哥准许我们来的呀，怎么，你还不放行么？”
“渊哥哥？”仇若阳皱眉，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当今圣上。”潮堇见状，便又补充了一句。
“皇上？”他有些疑惑，不禁开始打量长歌。
长歌虽是男子装扮，但她只是想要行动便捷，并不真为掩盖自己的性别，所以秀气的五官和大家闺秀的步履，仍旧清晰可辨。
仇若阳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而又看见长歌的手臂半挽着旖夜，举止亲密。
“原来是长歌公主，恕属下有眼无珠，望公主责罚。”
长歌却莞尔一笑，柔和地说道：“仇大人只是鞠躬尽瘁，尽职尽责，没什么可罚的。不过，现在，可以放行了么？”
“公主见谅，军事重地，没有皇上的手谕，属下无法放行。”仇若阳恭敬地拒绝，语气中，却是不卑不亢。
“你，你不相信我？渊哥哥就是答应我了……”
“若阳，是朕同意的。给他们放行。”在长歌急躁地快要憋红脸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潮堇和长歌同时回头，有几分讶异。可旖夜似乎早已料到，勾了勾唇角，仍旧遥望着前方。
龙腾九天的金丝花纹盘绕在凌渊黄袍的周身，颀长俊秀的身姿在风沙中伫立，那一国之君的风采，毫不收敛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而他的身侧，同样站着两个立如芝兰玉树的白衣男子，秦风岚，和何萧翊。
潮堇微微一怔，额间的眉蹙了起来。昨日才替何萧翊给凌渊捎到口信，今日凌渊便做出了决定？如果如此，何萧翊又是怎么如此之快便赶到都城的呢？
她的目光里含着探寻，紧紧地打量着何萧翊，而何萧翊抬起头，正对上了她焦灼的视线。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只与她对视了短短数秒，便不自觉得，把头扭到了一边，躲避开了她的视线。
“是！”仇若阳微微叩首，随后便应了皇上的命令，代着众人开路而行。
首先经过的，便是射箭场。场上弓箭队的士兵们一字排开，各对着五十米开外的箭靶拉弓练习。白羽箭一次倏忽而过，划破长空，留下“嗖嗖”地箭声，消弭于空气之中。
“要不要试一试？”凌渊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潮堇的身后，小声地在她耳边低语：“你来校练场，不就是想一展身手的么？”
潮堇抬眼明媚而笑，回道：“多谢皇上抬爱。那堇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已从仇若阳的手中接过长弓，捻弦而瞄。
她的体态在风中挺拔，微眯的双眼闪烁着雄狮捕食时的凶狠凌厉，左手紧握弯弓，右手绷紧白弦，蓄势待发。所有的士兵都不禁停下了手中操练，聚精会神地看着这矫健的身影。
霎时间，她手臂轻扬，箭尖向上，离弦而出。那势如破竹一般旋转的竹箭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而后，在众人的屏息声中，“嚓”地一声，直落红心，深深地插入草靶之中。
众位士兵都不禁大声喝彩，就连仇若阳神色也露出了些许钦佩，可唯独凌渊，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若阳，”随着那欢呼的浪潮逐渐减小，凌渊转而看向仇若阳，开口问道：“朕多长时间没有看你与人比试了？”
“回皇上，大概一年多了。”不知凌渊言下何意，仇若阳只得如实作答。
凌渊笑意盎然，转而又问道：“那你看朕的这位妹妹，如何？”
他顺着凌渊的目光，看着此时已放下弓箭的潮堇，心下一怔。原来，这位也是东凌堂堂的公主。
“和她比试比试，如何？”凌渊挑眉，又问道。
“恕微臣鲁莽，公主乃金枝玉叶，吾等粗人，实在不配成为公主的对手。”
“怎么？仇大人怕我？怕输给我？”潮堇笑一笑，走到仇若阳的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她知道凌渊的意图，无非是想让她在军中受一次磨砺。如果赢了，可以耀武扬威，也为日后交付自己兵权铲石铺路，而如果她输了，正好挫一挫她的锐气，让她从此对军权别无念想。
“公主不用用激将法激我。”仇若阳看着面前的潮堇，只用一个人可以听到的轻微声音，说道。这种比武对于他来说，实在没有意义可寻。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他伤不得，碰不得，如此的比试，自己还要尽可能让的不要太过，以免露出破绽，惨遭横祸。
“若阳，只是比武切磋又有什么身份之分？想他中土明太祖不也是一介乞丐出身？本身就是“民”为贵，“君”为轻，生在皇家不一定身份高贵。更何况，我这个妹妹，可从小都长在市井民间，更没了那么多娇气。”凌渊缓缓道来，每一句，都在情在理。
从小都生长在市井民间……？仇若阳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抬眼说道：“你是，长公主潮堇？”
潮堇敛眉，笑意盈盈：“正是我。”
“好！那我们就比试一番！”这一次，他答地利索。强将手下无弱兵，早就听说当年的凌子奕风驰神勇，只可惜是自己的长辈，无缘切磋论剑，如今虽是他的后人，便也应当传承了他的三分精髓才对。
潮堇抿嘴，快速抽出腰间长剑，这一仗，她一定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而仇若阳的手中则手持弯刀，这弯刀看似已经过千锤百炼，磨得锋利闪亮。
兵戎相接，刀剑相格。
仇若阳被潮堇的寒冷剑气所困，竟一时抽不开身施展自己的刀法。
潮堇利落迅速地动作，使的正是何萧翊所教的松翎剑法。第一势如冬之苍柏傲立九天，径直从人面前快速劈下，而紧接着，第二势如飞鸿展翅遨游天际，剑锋转劈为削，从他左颌而过，第三势又如蜻蜓点水四两千金，轻击他膝下阴谷双穴，凝滞血脉流动。
仇若阳左躲右闪，身影飘忽，动作也极为敏捷。这样阳刚的剑法，却在潮堇的发挥下，极其地妩媚，犹如舞蹈，可功效却丝毫不差。
再灵敏地躲避，终都无可避忌地受到了肩上一剑。只一刹那，仇若阳便感到了微微的麻意。
而潮堇，终于也舞到了最后一式。
这一式名为游龙皎月，剑柄微微颤动，引起天地沙石共鸣，万马齐喑。它借日之光，月之阴，宛若游龙戏水，灵活百变，常常在人还没有看清剑锋时，就已命毙于剑下。
然而，这最后一式，却有一个最大的破绽。因为讲求速度，使用轻功，使剑之人不得不提高重心，凝气与盆骨之上。而落空的双腿，就好似毫无生气地水草软绵无力。一般过招时，由于动作太快，对手丝毫反应不过来这一个如此明显的破绽，可仇若阳，早就听说过松翎剑法，虽没有见过其余几式，但震耳发聩的游龙皎月，他也曾潜心研究。
果不其然，在潮堇的身形快如一阵风而过的时候，她突然感觉退下一麻，连带着身形也是一滞。
“小心！”何萧翊的警告脱口而出，可为时已晚。潮堇的左腿狠狠得重了一掌，当即让她从空中半坠。
剑柄深深没入泥土，支撑着她险些倒下的身体。
鲜血，在她的体内不停翻涌。之前为了不伤到何萧翊而反击自己的一掌已经让她身体内流汹涌澎湃，却还未待恢复全，又挨了如今的一掌。
潮堇想要克制，可分明，一滴一滴地血，顺着她的唇角淌下。
“长公主，多有得罪，抱歉。”仇若阳微微一欠身，表示歉意，实则也是在表示自己的胜利。
“哼……”潮堇冷哼一声，随意扬过袖角抹去唇边的血丝，目光仍旧是坚硬如铁，“仇若阳，还没打完呢。”
她说过要赢，说过要赢，怎么可能会输？她不会，也决不允许。
她脚下一个飞踢，一团黄沙便乱舞在风中，尘土飞扬，挡住了仇若阳的视线。仇若阳下意识地向左躲避，险险地躲过了她趁乱而出的一击。
凭借着自己多年习武地经验和感觉，他飞抛出弯刀，像潮堇凌厉而掷。如此快的速度，本以为潮堇会用剑格挡，这样他就可以趁机出掌，击她软肋。可出乎意料的是，潮堇竟是把长剑指向他的眉心，再次夹着剑气急急而来。她的身体虽尽力躲避，可那快如闪电的弯刀还是勾过了她的左臂，顷刻间，一道细长的裂痕便迸出血来。
仇若阳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的不怕死，不禁身体一怔。而这一怔，足以让潮堇的剑刺穿他的眉心。她的剑尖，在还有一毫米的时候，终于停住。而她整个人，迎着风沙，傲然伫立。
“你输了。”潮堇勾唇一笑，眼底里，满满地都是笑意。
这一次，士兵没有立即爆发出喝彩。他们不知道，是该钦佩一国公主竟有如此英姿，还是该惭愧自己佩服五体投地的将军也有战败的一天。
而凌渊的目光则太过深邃，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的手一拍一拍，有力地敲打着，不像是鼓掌，也不像是生气。
“回宫！”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对潮堇说，而是摆了摆手。
跟在凌渊身后的旖夜，突然回首，淡淡地扫视了一眼潮堇苍白的脸，那眼底仍旧表情全无。
只几秒，他便又重新回过头去，大步流星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繁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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