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繁花几许(贰） ...
-
深夜的养心殿，又犹如平常一般，漆黑冰冷。潮堇还是站在那犹如镜面一般的石砖之上，望着斜靠在桌前的凌渊，不动声色。
“那么想赢？”凌渊冷冷地注视着她，眼中泛起的光芒犹如锋利的宝剑，“即使不要命了，也要赢了仇若阳？你就那么想立下军威，好带兵打仗？”
“皇上让堇儿与仇大人比武，不也就意在如此么？”潮堇却不以为意，语气平淡地回道。
“如果我说，三皇叔答应朕要出兵，你还要执意孤行么？”
潮堇闻言却是一惊，出口问道：“三皇叔怎么可能会同意带兵？他不是从来都与世无争，自求安稳的么？”
说是与世无争，自求安稳，其实是为了明哲保身。权力高极一时，自也会有跌落地粉身碎骨的一天。当年凌子墨，凌子奕和他兄弟三人之间，他看的最通透，也是最清楚。所以不论国难家仇，他都是能不参与便不参与。
他现在在京中担得一虚职，赋闲在家，养养花，逗逗鸟，而唯一的爱女长歌，也已要嫁作人妇，生活过得好不快活。
可潮堇知道，凌渊也知道，这种表面的快乐，是伪装不住内心的寂寞的。那个曾经在凌子墨嘴中擅舞剑挥枪，指挥作战的三弟，是军事界难道的奇才。东凌的子民只道有凌子奕威武英勇，百战百胜，可他们却不知道，真正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是凌渊的三皇叔，凌子啸。
“他为什么会出兵作战？……”凌渊笑了出来，可眼底的目光确实不胜的寒意，“在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若这世上只有一人能说服他，那这个人是谁？”
潮堇的嘴轻微蠕动，隔了很久，才吐出了两个字道：“长歌？”
“当然。为人父母，当然是子女最重要。可为人子女，又是父母最重要么？”凌渊讥笑，看着潮堇有些发抖的身体，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长歌一介女子，又怎会想到要劝父亲出征呢？你不觉得好奇么……潮堇……现在能影响到长歌，对长歌最重要的人，又是谁呢？”
潮堇攥紧双拳，朱红的双唇狠狠地闭着。
“怎么？不说话了？说实话，朕的江山现在才刚坐稳，还不想因为给你兵权，而惹怒众大臣。”凌渊继续挑衅，每一个字都直指着潮堇的心脏：“三皇叔打仗你还不放心么？这……可是苏旖夜替你换来的呀。”
“旖夜答应了皇叔什么条件？”潮堇闭眼，心下的悲怆不自觉地泛起。为何，为何……每次一遇到他的问题，她总是有那么多为何要问，总是有那么多情感积郁在胸腔。现在能影响长歌的，能说服三皇叔的，只有他，只有他苏旖夜一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凌渊抿嘴，脸上的忽而变得冷酷，但又透露着几分同情，开口道：“今天朕听长歌说，他答应皇叔，除长歌外，再不纳妾。除长歌外，决不再娶。”
再不纳妾？决不再娶？你真的要决不再娶，和长歌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潮堇的每一个手指，都狠狠地抠在自己的皮肤里，尖尖的指甲，印出了无数个红痕。突然，她抬首凝望着凌渊，凝望着，像隔了一片汪洋那么遥远。
“我答应秦风岚的，势必会做到，决不反悔。”她眉星剑目，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跑了出去。
凌渊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愕然。潮堇，原来，你心里也是有他的……听到他决不再娶，也终于动容难过了么？
可他做出的主意何曾改过，他下决心了的事，又有谁能撼动？即使朕真的给你兵权，三皇叔也会上战场，陪你一同作战呀。
潮堇几乎是愤怒地发狂一般，奔进了星榷殿的寝宫，下人拦都拦不住。
旖夜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月色中站定，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身边的侍从婢女都下去。
“苏旖夜，你凭什么觉得我的能力就没有三皇叔强？凭什么要去求三皇叔上战场？凭什么答应他你决不……”一口气从潮堇的胸腔长吐而出。
旖夜却并不为所动，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看着她，没有出声。
“我领兵作战的能力，绝对不会比他差！即使三皇叔决定去了，我也不会留在宫中，坐以待毙，善罢甘休！”
“请问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旖夜挑眉，面对着怒气冲天的潮堇，淡淡地说道，“如果是东凌的长公主，我觉得你便是找错了人。这些话，你应该说给凌渊，而不是我听。”
“如果，只是凌潮堇呢？”潮堇也不甘示弱，反问道。
“如果是凌潮堇……那就别怪我直言不讳了。”旖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有发带束缚的银发倾泻脑后，银白似火，“你连区区一个仇若阳都打不过，还敢说自己的能力比凌子啸强？”
“谁说我没有打过？我赢他了。”
苏旖夜摇头，眼中的光芒尽是嘲讽。他轻步踱到潮堇的身前，深邃的双瞳俯瞰着她的脸，是那么的妖惑美丽：“明知剑法破绽百出，却从没想过要弥补这些不足。凌潮堇,这就是你说的打赢了？”他顿了一顿，却换了语气，问道：“你深夜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绝对会管凌渊要到兵权，也绝对，会去血战沙场。你还是，收回答应三皇叔的事吧，我不需要他领兵打仗！”潮堇语气决绝，透露着不容忽视的坚韧。
“我答应凌子啸什么了？”旖夜突然反问道。
“你……”被他这样直率地一问，潮堇反而语塞，她自己其实也不清楚，为何在听到他允诺后，自己是那么的气愤。气愤什么呢，气愤他如此简单地就许诺了一生的幸福？可他在乎幸福么？幸福在他眼里，不是一文不值么？
“我怎样？”他进一步追问，身子更是贴近潮堇，额前跌落的发丝，已经轻轻地搔在了她的脸上。
潮堇避开他的目光，身子也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两步，小声说道：“收回你答应他的，此生只娶长歌一人。”
“哦？可我听说，女人不都最在乎一生一世一双人么？只娶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好？”他再次压低身形，马上，他的唇已经靠在她的脸颊附近，气息轻盈：“还是说，长公主曾给人做过妾，也希望天下的男人都娶妾？”
“又或者……是你想嫁给我，当妾？”潮堇已被他逼得无路可退，突然听到他这半玩笑似的嘲讽话语，心下猛地一怔。
“苏旖夜，你不要太过分！”潮堇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迎上了他的目光，大声说道：“我们东凌的事，不用你插手。谁该上战场，谁能上战场都是我们的事，你不要再干扰皇叔的思维，让他老人家在府中静养不行么？”
“凌潮堇，既然你们东凌的事，轮不到我插手，那我怎么做，便是北越的事，好像也轮不到你来管。”他语气依旧缓和，甚至还带着笑意，“我愿意，此生只娶凌长歌一个人，不行么？”
听到这句话，潮堇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突然，脑中萌发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抬起手，握住他宽阔的手掌。她是那么的想要做，想要握住他，想要问他，竟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若是爱，为何又如此冷漠？
她洁白的手已在半空中扬起，只再挪动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她的指尖就可以碰到他
冰凉的手掌。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想起她自己的执着最终换来的是何萧翊的一句“我不爱你。”心里曾经的小心思，换来的是自己多年的自作多情。少女情窦初开的动容，终也不过是一场美好的美，梦境太美，太美，可却总有要苏醒的一天。
这一次，如果做了，如果问他，还能怎样呢？如果他的回答也是不爱，也是漠然，也是否定，那她要怎样呢？
她慢慢得，不着生息地，重新收回了手掌。
旖夜心底里洞知着她的动作，可什么都没有说。最终，在她把自己的手掌重新掩于袖下的时候，他平静眼眸的深处，竟有一丝苦涩，一闪而过。他们消失地是那么的快，快到也是那么的不易察觉。
“你走吧，我要睡了。”旖夜站直了身子，转了过去，不咸不淡地说道。
朝堇漠然，她望着月色中旖夜的背影，什么也没有再说。她究竟为何跑来星榷殿，究竟为何要与他起争执，又究竟为何会如此的冲动鲁莽？
她有些怔仲地走出星榷殿，步子还没有移两步，一个黄色的身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为何这么晚了，姐姐要来夜哥哥这里？”长歌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神色落寞寂寥的女子，开口道：“姐姐与夜哥哥，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潮堇苍白无力地看着长歌，回答道。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姐姐深夜却在星榷殿出现？难道姐姐喜欢夜哥哥？”
面对她的质疑，潮堇并没有作答。她没有快速的出口否认，也没有点头予以肯定。这是怎么了，心中的思绪竟都是乱糟糟的。
“姐姐当真喜欢夜哥哥？”潮堇的不答话却被长歌看成了默认，长歌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光芒，说道：“可姐姐是落花有意，夜哥哥流水无情吧？若不然，姐姐现在，又怎么会如此难过呢？”
潮堇不愿意与她再做纠缠，她一个侧身，就从长歌的身边擦了过去。可长歌的话语，却幽幽地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心头刺：“姐姐，夜哥哥今天刚应了我爹，此生只疼我一个，爱我一个，绝不会再娶！姐姐，夜哥哥如此爱我，你还觉得自己有胜的希望么？”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繁花几许(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