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3、锦城烟雨（叁）（修正）

　　自那夜从苏府回来以后，潮堇连着睡了几日的懒觉，每天只闲散的谈谈琴，读读书，谱谱曲，偶尔也会叫了素儿上街上走走。月娘也好似由着她的性子，她愿意做什么，月娘就准她做什么。除去大户人家下达的歌舞帖月娘不敢轻易回绝外，潮堇大多数的时光都是自由自在的度过的。

　　今日虽是过了晌午，但由于淅沥不停地小雨遮着天空，天色还仍是昏暗。潮堇又一如往常地上街闲转，这次不同的，只是她连素儿都没有知会。

　　她来锦城的这三个月，看着富饶无疆的国土，心底酸酸的，不知自己是该羡艳还是钦佩。只知这市井相容的和气场面，怕是在传说中的中土也是不存在的。

　　走了约莫一百米，潮堇敏锐的听觉又一次发出了警告的信号。不知为何，这一个星期，每次潮堇上街，都能听到不远不近出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便也停。有时她故意在闹市区里兜着圈子，可这声音，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未消失过。

　　她叹了口气，即使她现在知道她在被人跟踪，那又能怎样呢？索性不如不被这烦心事羁绊，在锦城里看个快活。

　　潮堇的脚步渐渐减慢，她被路边一处高大恢弘的建筑吸引了目光。络绎不绝的宾客不断在她眼前来往。她用手轻轻折去纸伞的一角，稍偏仰着头，才看见了那建筑顶端挂着的金字招牌――碧草阁。

　　阴雨不绝，碧草连茵。
　　气势恢宏的阁楼衬着小雨，倒是映情映景。潮堇不禁又是浅浅的笑了几分，她自知这碧草阁是苏府苏将军的名下产业，以经营酒店生意在锦城立足。

　　“潮堇姑娘看起来对碧草阁倒有几分钟意。”在潮堇还凝神观察的当儿，一个似清风抚面一般干净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她忙收了目光，循着声音，向身后望去。
　　身材高挑颀长的白衣男子，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男子的嘴角仍噙着一丝笑意，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不轻浮，也不沉闷。潮堇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觉得那笑容是那么的眼熟。

　　“在下苏旖暮。”男子似是看出了潮堇的疑虑，自报了家门。手中的纸扇此刻也是被他轻轻折起，又轻轻打开。

　　潮堇也回以一笑，微微的行了个礼。原来是苏家二公子苏旖暮。她看着之所以眼熟，也正是因为那夜苏家寿宴时，她惊鸿一瞥过他的身影，而他，也正是扬着这略带温柔的笑颜。

　　“姑娘可愿受邀一品碧草阁的手艺？”虽是问句，但苏旖暮却丝毫没有给潮堇任何拒绝的机会，不动声色的轻绕着她的衣袖，带着她向阁内走去。

　　不难想象，因着是老板的缘故，苏旖暮带着潮堇进了最好的雅间。此雅间不仅位置僻静，不易人打扰，还更是能一览锦城最美的景致。

　　苏旖暮到并不急着开口，只是叫了壶南夏出名的好茶，夏普洱，慢慢斟着，目光若有若无的飘向窗外。
　　潮堇也不慌不忙，边看他斟茶，边细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

　　“听说姑娘来锦城之后，似是从未开口讲过话？”旖暮慢慢的斟满了手中轻巧的小杯，礼貌的递送到了潮堇的面前。
　　潮堇恭敬的接过杯子，低头闻了杯中飘出来的丝丝清香，不做声，好似沉浸在茶叶那若有若无的精妙香气之中。待小酌了一口香茶，她的目光，便开始锁定在旖暮的脚上，越是看，越是出神。

　　“姑娘可知这碧草阁的来历？”苏旖暮仍旧不急不恼，颇具耐心的说道，“因着碧姨娘性子本就热些，嫁进苏府后，终日无所事事让她失了不少活力，家父便寻思开了这间碧草阁，让碧姨娘打理，也是为了重拾她的快乐。碧草阁能成现在的规模，到都得归于碧姨娘的七巧玲珑心．．．．．．”

　　本是一段为博红颜笑的夫妻佳话，苏旖暮说者有心有情，但听者却好似无意倾听。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他的鞋上，不曾辗转。突然，她眉心轻轻的一蹙，但旋即，锋利的目光酒被温润的笑意掩盖，柔声问道：“二公子。小女有个问题，不知可不可以请教？”
　　本来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轻易开口讲话，苏旖暮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温润君子的表情，回道：“姑娘请讲。”

　　与他对视了几秒之中，潮堇的目光仍旧凝着那看似温和的笑容，淡淡的开口道：“看碧草阁的规模，想来二公子应该是极忙的。二公子每日不仅要忙于打理业务，还要抽出闲暇的时间来跟踪一个弱女子，到还真是难为了二公子了。”

　　旖暮的表情仍是不变，他轻轻的打开纸扇，随意的扇动片刻之后，便笑着答道：“姑娘果然耳力不凡，我向来自命清高，能辩出我脚步的人少而又少。”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我这几日，确实是在调查姑娘。倒想看看姑娘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你可有调查出什么？”她又捧起了茶杯，语气中透露着一种无所谓的洒脱。

　　旖暮此时也捧起已经在他茶杯中氤氲成好看的深褐色的茶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香，道
　　“奇怪的就是，我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不等她反驳，旖暮便继续说道：“姑娘可知我为何要调查你？”
　　潮堇注视着男子深邃如湖水的眼睛，心下虽然猜出了几分，表面上却仍旧摇了摇头。

　　“家父想要娶姑娘回家，做一房姬妾。”

　　潮堇听到这里，倒也并没有面露讶然之色，只是扬了扬嘴角。如果月娘知道这个消息，到不知道要高兴几日了。她深知，月娘这几日对她的自由放纵便是打了她与苏府的如意算盘，不难看出月娘是想设法想要把她送进苏府的。凭着苏府的权力和财力，西海阁想要昌盛数十载，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见她不嘴角浮现出不经意的笑容，旖暮心下一沉，但仍是温柔地问道：“姑娘在笑什么？”

　　潮堇却只是摇了摇头，神色柔和：“我是在想二公子不用如此大动干戈，苏夫人怕是也不会同意的。”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我娘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相干？”苏旖暮一敛面上的笑容，冷峻的正色道，“你挑正宫舞曲，本就是有预谋的吧。碧姨娘出自你们西海阁，她最擅长的也正是明快的正宫曲调。你本不就是想要嫁进我们苏府才特意选了正宫舞曲为唤起我父亲的对碧姨娘的相思之意么？”

　　潮堇听到此，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只是误打误撞选了一首正宫舞曲，却被人看成早有预谋。若是早有预谋，她昨天便当场刺杀苏穆钦了。无论成功与否，苏家现在都会乱作一团，也轮不上他在这里质问她了。

　　旖暮取过她面前的空茶杯，重新斟上了早已凉透的茶水，又换回了一副儒雅的笑容，道：“不过今天与姑娘的交谈，倒是收获颇丰。我终于也找到姑娘总是一言不发的原因了。正所谓越说越是错，越说露的破绽越多。”

　　他挑了挑眉，扬声说道，
　　“听姑娘口音，怕潮堇姑娘是东凌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