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17、悠悠我心（贰）

　　“二公子！”旖暮刚一迈出西海阁的大门，朝儿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看来她早已在阁外恭候多时了。

　　旖暮不着生息的把银簪藏进了衣袖，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温和的表情。他侧目向声音的源发地望去，可他刚一抬起头，朝儿身侧的两个人影，却落入了他的眼帘。

　　青衣衣衫不整，发带歪斜，紫衣气喘吁吁，袍摆肥大，而两个人都是面色狼狈，叫苦不迭。
　　“碧儿！”旖暮看着紫衣女扮男装的身影，竟是怔了半晌，才脱口叫出了声。

　　“你怎么这副打扮？又不在家好好读书，倒是趁了爹不在锦城的这几天跑出来玩儿。”旖暮好似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气鼓鼓的看着她的少女，真的是他的小妹妹，苏碧儿。

　　碧儿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小声道：“还说我。你不是也天天来这种地方？”

　　旖暮自然不理会她话中有何含义，只是目光多了几分严厉，随即转向青衣少女，叹道：“碧儿不懂事爱出来胡闹，怎么青儿你也是呢？”

　　“谁说我是出来胡闹？”碧儿显然十分不喜欢这个词汇，气得直跺起了脚，“二哥要说你才是胡闹呢！每日都来西海阁打听堇姨娘的事！二哥，你，你，你可别忘了堇姨娘可是爹爹的夫人呀！”

　　“砰”的一声，旖暮在碧儿的额间给了狠狠地一记暴栗，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你呀，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二哥你别装。我可是听说你近几日每日都来西海阁问堇姨娘的事，我知道姨娘年轻又漂亮，可是可是，就算二哥你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已经坐进马车的碧儿，还是不停地絮絮叨叨，“我本来想等二哥回家了和你说，可是二哥你总是早出晚归的，我根本碰不上你！今日若不是突然跟丢了你，才不会落得现在这个狼狈样子呢！”

　　旖暮靠在车厢壁上，很想闭目养神，佯装听到不到碧儿在说什么。

　　“二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好不好。以前从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呢。我知道爱情啊，就是控制不住，喜欢嘛就是喜欢，喜欢上了也不可以克制,但是二哥…我我，我也是为你好嘛…”

　　碧儿的这一番话说得极其语重心长，可听在旖暮的耳朵里，竟是让他觉得想笑。一个还未及笄的阁中女子竟然在向他讲述什么是爱情，他只觉得她的声音特别天真无邪，他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说：“傻瓜碧儿，你知道什么是爱情？”

　　“当然知道了！”碧儿有些不服气，认真的点了点头，回答道：“爱情就是你见到他，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目光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想要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你觉得他甚至就是这世间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人，他曾走过的路，他曾见过的人，你便也想要走，想要见……”在漆黑的车厢中，旖暮看不清碧儿的表情，但只觉碧儿的声音柔柔的，游离在空气之中。

　　此后，兄妹二人竟是不约而同的保持着缄默，马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碧儿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一抹淡紫身影，腰间的玉笛在她的心中，被放大了无数倍。贺、羽、寒，你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碧儿心底开始问着自己，眉梢，早已浸满了笑意。这大抵，就是一见穿心罢。

　　暗夜似水，星辰涌动。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笃笃”作响，可重门深锁的苏府，此时却是沉浸死一样的静谧之中。

　　素儿站在潮堇的塌侧，望着面无血色的潮堇，竟感觉像是回到了三个月以前。那时的她，也总是这样痴痴的坐着，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她削尖的脸颊在月色中微微的颤抖，颈间散落的发丝被映得银白。

　　“素儿……”她轻轻地开口，像是思考了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见她终于开口，素儿忙凑上前去，回道：“夫人请讲。”

　　“拿些纸笔墨砚来，我要写字。”
　　素儿连忙应了一声“是”，便开始麻利的点燃了书桌台前的纸灯，翻出些宣纸和石墨，细心的研了起来。很快，石墨便在砚台之内氤氲开来，素儿一张惴惴不安的脸庞，被映在漆黑的墨色之中。

　　潮堇不动声色的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望着那已经泛起淡黄的宣纸，又是无言。但顷刻，她便肯定地握起了笔，行云流顺水般的留下了娟娟字迹。

　　“把这个交给四公子。尽量不要被别人看见。”潮堇小心翼翼地把字条折了又折，最终，递到了素儿的手中。

　　“是。素儿一定速去速回。”素儿接过字条，看着她凄然的侧脸，再三点头，仿佛是在像潮堇保证一般。

　　潮堇苦涩地一笑，空洞的双眼默默得盯着书桌，没有作声。她的左手轻轻地抵在小腹之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灵的感召，她仿佛听到了那一声一声地擂动，宛若近在耳边。
　　“那是你的心跳么？”有一个声音，缓缓地在她的心底响起，她的心房处，有一块坚硬的巨石，此时正在崩塌。

　　“——因为，你已有身孕在身。”旖夜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给她当头一棒。
　　她怔怔的望着窗外霜河冷月，依旧难以想象，她的腹中，竟然孕育了一个苏穆钦的血脉。她可以为他宽衣解带，可以为他百媚横生，可从没想过，她要为了他恨之入骨的人生儿育女！为什么，总是命运弄人，上天一次又一次在和她开玩笑。

　　“夫人。”素儿正如她所言，速去速回，煮半壶茶的功夫都未用，便折了个来回。
　　“这是四公子让我交与夫人您的。”素儿把一张折得平平展展的字条，放在了潮堇的面前，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潮堇并没有立即打开，她的心仿佛还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之中。她只想问一问苍天，为何从还未出生起，它就要不停地捉弄她，仿佛她的每一点痛，都能激发它的笑意。

　　“两日后，子时。”最终，潮堇还是颤抖的打开了字条，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顿时跳入她眼帘。
　　“呵，你只有两日的生命了呀……”潮堇的左手在小腹上紧了一紧，心下竟产生了一种快意，只是一滴无声的泪，从她的脸颊掠过，泪珠掉落，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