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悠悠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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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们有没有听说，骆州的易大人昨天在他的府中被杀害了？说来真是奇怪，易大人怎么也算骆州一霸，他身边的护卫我十个手指都数不完，而且传说还各个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命丧黄泉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碧儿的身侧蹿进她的耳朵。她刚收起的目光，因听到某个熟捻的名字而又重新投射出来。
约莫四五个青年，与碧儿比邻而居，围坐一桌，早已杯盘狼藉。此时，他们极为有兴趣的调侃讨论，声音里透着丝丝酒气。
碧儿本想快速的收起打量着他们的目光，可不知为何，一个人，却特别吸引了她的注意。
此人一身丝绸紫袍，袖口的蔷薇花式旋转缠绕，金丝镶边衬着淡紫，说不出的清新舒适。而他的腰间插着一把翡翠玉笛，翠色通透温润，做工精致灵巧，不用猜测，它发出的声音一定悠扬婉转，不绝于耳。
他三分杏目，眉角轻扬，嘴唇轻薄，让碧儿不禁感叹，他一定是个薄情寡义的凉性子。他此时嘴边含着笑意，淡淡的看着那一桌其他已是泛起醉意的书生，却仍是一脸的从容洒脱。
碧儿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目光此时正露骨的盯着他的脸颊，他那难得的不染世俗物质气息的气质，像是一个强大的磁场，吸引着她，同时也叫她惊叹感慨。
“姑娘可是在看我？”碧儿痴痴的看着，恍惚间，一张嘴，缓缓地在她的目光中开启。
她霎时一惊，凝神对望，才发现那紫衣公子不知何时早已看向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
“腾”地一下，她的身体像是自燃的火镰，滚烫火热，灼得她面颊绯红。她连忙懊恼的收回自己的目光，用手半掩着面，心中不断埋怨自己的冒失。
然而只是转瞬间的事，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好奇的抬起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姑娘？”
紫衣公子不答，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未减退半分，一双眸子黑黑亮亮，清澈见底。
碧儿撇了撇嘴，看了看一身男装的青儿，又看着自己的紫衣宽袍，实在滑稽可笑，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下贺羽寒。”紫衣公子举起杯中残酒，为表敬意，竟是一口饮尽。
“我叫碧……”碧儿的眼珠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她突然灵机一动，笑道：“我叫李青儿，贺公子叫我青儿就好了。”
一旁的青儿显然吓了一跳，她面上一紧，刚想张嘴问些什么，却再一次被碧儿的目光制止。
“刚才听在坐的公子说昨日骆州易大人暴毙于自己的府中？可真有此事？”碧儿睁大了双眼，重新关注起自己刚才的疑惑。
贺羽寒放下手中酒杯，轻轻点了点头，“传闻易大人昨日晌午死于自己的书房，而却直到戌时才被家中的下人发现。”
“那凶手一定早逃之夭夭了呀！”碧儿有些震惊，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像他那种人，死了也好。”
这后半句话声音定是极小，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耳边的一阵微风，可在这嘈杂的歌舞声中，贺羽寒，还是捕捉到了这细微的话语，“此话怎讲？”他问道。
“喏。你看呐，我听说这位易大人在骆州锦衣玉食，样样奢华，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苛政猛于虎，赋税毒于蛇。所以，要我说呢，他死了对骆州百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碧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番话是在指责朝廷要员，她面上认真的表情和着她还略带稚气的声音，显得犹为可人。
其实她没有说，也不敢说的是，她曾随父亲到访过骆州，而招待他们父女二人的，正是这位骆州州使易荣易大人。他排场铺张浪费，所作所为骇人听闻。只为巴结他父亲这位都城大官，易荣便曾用黄金镀路，鲜花装点，十里相迎，十里相送，击鼓鸣乐，样样齐全。不仅如此，为了讨得他们父女的欢心，易荣更甚以大滋大补的名义，为他们准备了猴脑宴席，让碧儿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创伤。
贺羽寒的眼里敛着笑，带着几分赞许，说道：“姑娘小小年纪，就懂得关心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还真是难得。”
“我已经不小了！”碧儿撅起一张小嘴，半嗔怒的说道，“我已经要及--”
话还未说完，碧儿铜铃般的大眼睛睁得滚圆，她捕捉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白衣身影，此时正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来去。
“贺公子，我们有缘再聚！”还未等贺羽寒反应，碧儿早已提起宽大的袍摆，像一只离弦的箭，飞快的蹿了出去。
“笃，笃，笃，”走在人群中的白衣公子轻轻的在掌间敲击着纸扇，一拍一拍，从容不迫，他玉树临风的气宇，在西海阁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也丝毫没有减去半分。
“月娘，西海阁真是生意兴隆呀。”苏旖暮停在月娘的面前，在月娘一脸的惊诧中，缓缓说道。
月娘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青年，一时惊讶的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不是没见过王公贵族，可年纪轻轻却如此英姿勃发的青年，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恐怕只有青年时期的苏穆钦苏将军才可能拥有罢。
“请问公子是……”月娘打量着他的面容，冥思苦想。
旖暮淡淡一笑，扬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我今日来，是有事求于月娘，不知月娘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有事求于我？”月娘的脸色此时变得极为难看，寻常的公子寻欢买醉，她已见怪不怪，可只有当公子想与舞女有肌肤之亲时，才会询问“可否借一步说话”，毕竟西海阁的女子是卖艺不卖身，这样的问法似乎是不想看轻了她们。
“月娘似乎并不愿意？”旖暮面上仍是春风和煦，丝毫没有动怒。
虽是如此，可月娘不知为什么，她平时诨科打场的本事今日却完全无法施展，这面上三分笑的白衣公子，给了她无形的压迫感。
“公子这边请。”月娘最终做了妥协，带着旖暮向西海阁的深处走去。
待走进一处别室，月娘轻轻掩上门窗，坐在窗边，脸上浓艳的妆容也已无法掩盖岁月的痕迹，说话的语气更是何时何地都透露出一股浓厚的谄媚气息，“公子现在可以讲了。”
“我今日来，”旖暮顿了顿，也寻了一处坐了下来，继续道：“是来询问有关潮堇姑娘的。”
“呦，潮堇——”月娘听到的潮堇的名字立马面上一松，心下觉得有几分可笑，没想到世上薄情寡义男子多之又多，可今日对面却坐了个真真儿如此执着的痴情郎。人都嫁了还恋恋不舍，特地前来打听她的旧事，倒是难得。
月娘招牌似的笑容逐渐恢复，面部紧绷的肌肉也一点一点放松，笑道：“不知公子要打听些什么呀？”
“我想月娘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潮堇姑娘的情形吧？”旖暮并不拖沓，意味深长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月娘的心却“咯噔”一下，跳得厉害。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作答。
“我知道这样是有些为难月娘，不过--”边说着，一锭金灿灿的银子“咣”的一声，从旖暮的袖口中直直的掉在桌上，“这样又如何呢？”
月娘眼前一亮，那闪闪发光的元宝不断地诱惑着她。可她还是努力咽了咽喉中的唾液，依旧不做声。
“那，这样又如何？”另外一只金元宝，随着这句话，也落在了桌上。
月娘克制着自己避开目光，十根手指狠狠地抠着衣角，冷然道：“公子毋须费心了，我早不记得当日的情形了，公子如此，岂不是逼我胡编乱造来骗公子？”
旖暮还是不恼，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如此结果，只是扇子还仍然在指间轻轻敲击。
“月娘要是忘了这件事当然不打紧，可不知道月娘有没有忘了和林悦琅大人的一段旧情。”
旖暮的话语一气呵成，月娘的脸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霎时间变得惨白，那殷红的胭脂，也难以掩饰她脸上的惊悸。
“你想怎样？”她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
旖暮没有很快接话，他重新从袖口中又掏出一张银票，抵在元宝之上，答道：“听说林悦朗大人的妻子妒心极强，若是让她听到些只字片语，以她的行事作风，轻则让西海阁无法在锦城立足，重则，怕是月娘连命也要搭上吧。”
话淡入止水，可月娘的嘴唇却禁不住的哆嗦。她开开合合了多次，却始终没有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你可敢保证，我说之后西海阁和我都不会被牵连？”月娘挣扎了良久，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才慢慢道。
旖暮颔首，回道：“放心。”这一句话，一诺千金。
“三个月前，我们在西海阁侧门发现了潮堇，当时她一身伤，昏迷不醒，我便好心把她救了回来。她身上大多是鞭痕，一身衣服被染的血红。不知是仇家所为还是如何，不过我如若知道有今日，我断不会把把她救回来招惹这等麻烦！”
旖暮听到此却仍旧面色如常，好似这样的事情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把桌上的银票和元宝又向月娘的身侧推了推，随即，便又伸出另一只手，摊在月娘面前。
月娘不解，看了看他的手掌，又看了看他，颤抖的说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
旖暮笑着摇了摇头，举在空中的手一动不动，说道：“她的东西，给我。”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潮堇姑娘昏迷之际，你应该是擅自拿了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吧？”虽然这句话是问句，可旖暮似乎万分笃定。
月娘的双肩抖得更加厉害了，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懑，她冷冷的开口道：“公子真是说笑了。若是我拿了她值钱的东西，她醒后自然会发现，此刻又还会在我手中？”
“如果是一般人，贵重的东西丢失了，一定会及时发现，不过——”旖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潮堇那张苍白倔强的脸颊，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要说她，怕不是重要的人赠与的东西，即便是价值连城，她也应该不在乎。”
“月娘若是不拿出来也可以，不过我倒是有些忘了，我之前都应允了你什么。”
“你……”月娘被气得有些语塞，脸涨得通红。但她的左臂已不知何时在腰间开始摸索，片刻过后，一个冰凉的细物，跌进了旖暮的手掌。
这是一柄装饰极为细腻的银簪，簪尾兰花花瓣瓣瓣清晰，甚至连粗糙的手掌也可以抚摸到那细细的纹理。而簪身由曲折的藤状物盘绕，仔细辨认，才发现像竟像是墨绿海藻。最为画龙点睛之笔的便是兰花花蕊处，那一颗粉润的珍珠装饰。珍珠形圆体润，微弱的烛光更是衬得它璀璨耀眼。
旖暮的目光紧紧锁在这美丽的银簪之上，而越看，他的心则越凉。他的手掌突然一合，手指紧紧的握住银簪，脸色阴沉。不顾身后的人反应，只“咣当”一声打开房门，他便大步踱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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