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花开》晏夕儿

10、硝烟四起

　　第四章

　　旖夜站在潮堇的身后，静静地矗立着，他目睹着这一幕的发生，竟没有丝毫的惊怪。
　　“我现在倒是才确信，你还是个合格的杀手。”

　　她闻言转过身来，目光扑朔，望着他的脸，可又不锁定焦距，好像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旖夜突然唇齿一动，讥笑道：“我先前头一次听说，杀手也会有醉酒的时候。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外，听着可真不像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的所作所为。”

　　潮堇这才听出他话有所指，转念一想到自己婚嫁之前，在醉春楼买醉一事，她不仅脸上丝毫没有愧意，反而突然冷笑了起来，“我头个倒是误会二公子了。原来跟踪我的那些人，不尽数都是二公子的人，还有四公子你的眼线。”

　　旖夜没有出言肯定，但也没有否认。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冷得仿佛要与这冰凉的石室融为一体。

　　“你这杀人的手法，到与翊真是如出一辙。”他看着地上已死的人，淡淡得绕开了话题。

　　“你怎么认识他的？”听到翊的名字，她的身体还是止不住的簌簌发抖。

　　旖夜没有回答，他定睛看着一袭红衣勾勒出潮堇玲珑有致的身材，似笑非笑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你到底怎么认识他的？”潮堇见他露骨的盯着自己，不知又再琢磨什么，心下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旖夜这才缓缓移开了目光，道：“严格说起来，你我还应该算同门师兄妹呢。”
　　“你这一招半式，看套路，都是出自翊的调教吧。”

　　潮堇不语，依旧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巧的是，我也和翊学了几天武艺，虽不如他精妙，但跟你，应该是不相伯仲。”他的一丝发丝突然掉于额前，半掩着他的棱角，看着是那么的锐利。

　　“我本身是不知道你认识翊的。可正巧，姑娘你应邀来苏府跳舞，我一眼便洞穿了你的轻功应是出自翊的门下。我能说这是缘分么？”旖夜的嘴角轻撇，带了几分邪气。

　　潮堇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语，只是迟迟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骤然间，她足下一点，凭借着自己良好的轻功，化成一道飞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旖夜飞去。

　　她左掌蕴含着三成内力，向旖夜的颈下狠劈。旖夜竟也不闪躲，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一举，只用右掌轻轻一旋，便化开了她的攻势。

　　潮堇并没有停止，紧跟着便是一脚飞踢，两招之间并没有空隙，可旖夜却依旧能够从容应对。他似乎早已洞察了她的招数，无论她出招再快，再狠，旖夜都能从容不迫的见招拆招，脸上还漾起了几分笑意。

　　潮堇被他的御术震得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旖夜此时却趁虚而上，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用的招数，竟是与之前潮堇所用的一模一样。

　　眼看旖夜的一掌便要削下潮堇额前一丝碎发，他却突然收了手，站稳了身子，道：“你现可信了？”
　　潮堇错了两步，方才站稳。她一言不发，在黑夜里，又是死一阵的沉寂。
　　他的招数，确实是出自翊之手。她不是不信他说的话，她只是不信翊却对她只字未提。原来在他的心里，她真的什么也不是。

　　“你既然武功比我还要高上三分，何要顾了我来杀你爹？”潮堇心中有气，只得冷嘲道。

　　“我顾你来，自然有我的目的。有些事情，女人可以做到，可是男人不行。再说，苏府上下，没有人知道我会武功。”旖夜再次打量着她亭亭玉立的身形，话中已清楚地指明了是哪些事情。

　　潮堇打算忽略他的话头，继续问道：“那为何只给半年？”
　　旖夜却并不急着作答，只是话转偏锋，道：“过几日，你心中自会有分晓。”

　　“况且，你不是也很想尽快杀死苏穆钦么？”

　　“你怎会．．．？”潮堇看着面色如冰的旖夜，又盯了盯地上早已作古的尸体，最后在旖夜的声音中，两束犀利的目光才逐渐淡去。

　　“你不用担心。我把他从碧草阁劫出来之后，只打听了几桩东凌国家喻户晓的轶事。我并不关心你的旧事，我只要知道，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就够了。”

　　潮堇终于收回了在他身上的目光，脸色又恢复成了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公子这买卖倒是做的极好。呵，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他恐怕要察觉了。”

　　红色身影重新走回石阶，一步步向地面迈去。

　　“我给姑娘你的诗，看来姑娘倒是很喜欢。”旖夜却丝毫没有挪动步伐，他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依靠在石壁，淡然的看着潮堇的腰间。

　　潮堇低下头，发现旖夜的目光正锁在翊给她的那张字条之上。她折的平平展展，插在腰间苏带上，视若珍宝。

　　“你给我的？”她轻蹙眉尖，仿佛在听他讲笑话一般不可置否。
　　“若不然，姑娘还以为是谁呢？”

　　潮堇仿佛这才察觉到他不是在说笑，神色突然一凝，冷言道：“不可能。那是翊的字迹，我认得。”

　　“呵．．．．．．”旖夜这声笑笑的极其诡异，“我能跟他学武，又何尝不能模仿他写字呢？”

　　潮堇脚下一抖，整个人险些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她正了正身形，用颤栗的声音小声的喃喃，“不可能！我大婚的日子，他一定是来了的。”

　　“他人正在骆州，听说帮主这次给了他个朝廷要员处理，很是棘手。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呢，又怎能照顾到你的婚礼。”旖夜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针一般，直刺潮堇的心脏，每一道都是钻心的疼痛，痛的让潮堇都想要浑身蜷缩在一起。

　　边说着，旖夜便也踱步走到了潮堇的身侧。他的脸此刻和潮堇贴的是如此之近，他一眼冷漠的目光，直直的映入她的眼底。

　　“堇姨娘喜欢那诗，是再好不过了。”他意味深长的在她耳畔轻声低语，犹如鬼魅，又似梦魇。

　　潮堇只觉浑身一冷。
　　这一天，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像那天一样，她仍是一个人，走着夜路。也许，她要一个人，再走十年，二十年，直到终老。

　　十年前，她没有翊。十年后，她发现，她仍是没有他。
　　她惨笑了一声，走回卧房，见苏穆钦还在沉沉的睡梦中，便又直挺挺的重新躺回了塌上。后半夜，却更是无眠。

　　当破晓的第一缕曙光，穿过云层，笼罩在苏府这一砖一瓦上时，苏穆钦搂着潮堇的手，紧了一紧。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含着笑意，看见了此刻也正是望着他的潮堇。

　　“没有睡好么？”苏穆钦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带着稍稍的担忧，关切的问道。
　　潮堇妩媚一笑，不着生息的摇了摇头，便把她的头枕上了他的肩膀。

　　“不会。”她这一声说得极软，糯糯的，却像星火燎原，顿时点燃了他心底刚泛起的□□。

　　他不由分说的就吻上了潮堇的唇，手下的动作更是霸道了几分。刚刚系好的衣扣又被他凌乱的扯开，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之外。

　　刚待深入时，潮堇的手却阻止了他。
　　“夫君怎得这样急？”潮堇略带羞赧的斥责着苏穆钦，鼻息还带着一丝丝紊乱，“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起来给爹娘上香，给夫人敬茶呢。”
　　苏穆钦却不依不饶，手不断的在她的肌肤上摩擦，惹得她是一阵娇笑连连。
　　他的嘴抵在她的耳边，轻轻的极有韵律的呼着气，“叫我得名字，我今儿便饶了你。”

　　潮堇一愣，但也并没有过多迟疑，眉梢眼角又都浸满了笑意，“穆钦。”她的娇莺细语，顿时让这室内春意盎然。

　　他到也是言而有信，在潮堇的脸颊处落了重重一吻后，便收了手，径直起了床。
　　二人由素儿服侍着，洗漱，更衣，先是给苏穆钦已逝的双亲上香，又是在苏家宗祠里对着列祖列宗拜了又拜，以示她已入了这苏家的门。

　　随后，潮堇便来到了苏家的正堂。这正堂威严耸立，台基宽且大，而飞檐顶端矗立的鸱吻，狮子，天马等走兽，更显出了苏府威震四方的豁达之气。

　　她用余光极快的扫了屋内坐着的人，最后便笑容满面的把目光停留在苏夫人的脸上。
　　“妾身潮堇，特来给夫人请安。”边说着，她边跪到了林氏的面前，接过素儿递过的茶水，毕恭毕敬的半呈着。
　　林氏没有说话，她只是接过潮堇手中的茶杯，用盖子轻轻撇了一瞥水中的茶叶，小品了一口，就又递给了身侧的侍女翠儿。

　　“即是入了苏家的门，以后就不用多礼了。叫一声姐姐便好。”她的语气极淡，潮堇半低着头，无从知道她现在的表情。

　　林氏轻轻扶了一下潮堇的手臂，示意她站起来，“以后还望妹妹能一心一意和我服侍夫君，打理好这苏府。”

　　“妹妹谨听姐姐教诲。”潮堇扬声一笑，又是向林氏做了个揖，颇有一副少女的调皮劲儿。
　　林氏心下一暗，突然想到自己的青春年华早已匆匆不复返，便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到用早膳时，潮堇方才能有心思和时间细细打量着这苏府的一家人。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也尽收她的眼底。

　　林氏的话极少，纵使苏穆钦无数次体贴的夹菜给潮堇，她都是连眼皮也不抬，默默的吃着饭。没有嫉妒，愤怒，或者是恨意，只是一个人清清冷冷。

　　而她见了无数次的苏家二公子，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若是苏穆钦问他话，他才潦潦草草的回答几句，但也并不多说。不知是否是想以这种无言的方式抗议潮堇和父亲成婚这桩既成的事实。

　　而苏家大公子和三公子更不用多说，除了最起初两人略带客气的叫了声姨娘之后，就都只专注着用膳，连正眼都未再看过潮堇一眼。这一顿饭，在大家无言的沉寂中，吃得是极为冷清。

　　“堇姨娘，你多吃一些呀。”一个明媚的声音，此时却打断了潮堇的思绪。
　　碧儿边说着，边又是夹了一些青菜，递到潮堇的碗里，“姨娘半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怕是还到不了午饭时间，姨娘就要饿啦。”

　　潮堇定睛看着碧儿，她知道这个此时笑意满满的女子，正应该是她之前从未谋面的苏家小女儿。碧儿比她约莫小上三，四岁，正值女子心思最是细腻的舞勺之年。看她的性格，也应是极为爽朗，乐观的女子。

　　潮堇冲她淡淡一笑，可这一笑却让碧儿出了半晌的神，筷子也是悬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

　　“碧儿，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楞？”苏穆钦略带责备的话语里却有满满的宠爱。
　　碧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是看姨娘太好看了。一笑，真的是比天上的星星还美。”

　　潮堇听到这里不禁莞尔，这么爽直的女子，让她打心眼里很是喜爱。
　　苏穆钦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是当目光重新扫过饭桌上那一副依旧空荡荡的碗筷时，才陡升了几丝寒意，
　　“连儿，我差了你去叫四公子，你去是没去？”

　　一旁被换作连儿的女子不禁抖了一下，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连儿不好。四公子，四公子他，他还在歇息，说不允许下人打扰。”

　　“这个旖夜，真是被我给宠坏了，这么没规没矩！”边说着苏穆钦边站了起来。

　　潮堇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柔声劝道，“夫君可千万别为此气坏了身子。我在苏府的日子还长着呢，哪天见他不是见，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怕是身体不适，多睡一会儿也不打紧。”

　　潮堇语毕，便感觉到一束目光此时正毫不避讳的扫到她的脸上。她转过头去，直视着那目光，可脸上的笑意，却瞬时间荡然无存。

　　苏旖暮见她终于恢复了一脸冷漠后，才不再与她的眼光纠缠。
　　只是他心底早已有所衡量。这女子一改之前的清冷，变得百媚横生，娇柔如水，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还真是不能小觑。

　　潮堇在这一来一去的眼神斗争中，似是深深地感受到，这场艰辛但又势在必得的战争，终于，要正式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