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黾勉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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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浑身一抖，差点把手里其貌不扬的珍稀药丸压成药饼，还不待反应，又见那巨吼的声源挺尸一般倏地坐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瞪前方，像一头即将冲出樊笼的野兽，眼神寒而利，冷冽疯狂。
大脑被震得空白，手却最先动了，捏住药丸甚是敏捷地一收。
“难道是回光返照了？”少女起身退开两步，想绕到他的背后，以一个手刀卡住后颈。毕竟，这种狂躁状态较之昏迷更加危险。
手才抬起，却见前方目标又生变数。男人似乎喃喃了一声“哦”，又或者只是一个轻细的长叹，突然像耗尽了全身力气，紧绷的肌肉顷刻松弛，如同断了根绝了水的枝叶萎蔫，软软地倒下来，倒下来……
“你，别——喂！”
百里晴急变手刀，反手为掌，堪堪接住他差点磕在岩壁上的脑袋。如从夜空裁下的墨发，倾泻在掌间，软而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顺滑触感。
咳咳，继扑倒事件之后，少女又一次没出息地红了脸。
兜在臂弯里的男人，所幸还活着。仿佛沉进了一个柔软又柔软的梦境，一直变幻不定的脸色晴朗舒缓很多，在火光照亮的石壁上留下挺翘如立雕的轮廓，仔细了还可以听见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
百里晴心下一松，把他放倒在地，依旧抓过手搭脉。一切，似乎奇迹般向康复发展。之前躁动交窜的气息已经如百川纳海般归于平和，缓慢却强劲，滔滔顺流的样子，就连那把怪剑都爆发出更加鲜亮夺目的光采。
“哈？不药而愈了？看来这天五补心香也不怎么样嘛！”百里晴不屑地撇撇嘴，有些反应不及。这一宿的折腾，情况频发，她想不通过程，也就只好重个结果，眼里泛出潋滟的欢喜。
“真乖啊！”她用手肘顶了顶昏睡中的男人，此刻，消退了一切锋利尖锐的隐藏，就连容貌也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柔软很多，可以看见细小的蜜桃一般疏软的绒毛。
“浪费就是罪过，差点喂进去了！你倒真跟块实心木头一样，命硬得很。”
百里晴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兴高采烈地把手里依旧攥着的九鹭香丸，重新塞回那个已经豁了两个口的陶瓶，然后，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紧接着，脱下一直来不及烘干的襦袄，架上火慢慢地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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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湿润的空气经过山林过滤，好闻地弥漫在这并不宽敞的石凹里。远处朝云叆叇，乱峰相依。
男人醒转，看见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林间的光影束成条条光柱，交错纵横地射下来。
少女乌黑的瞳仁像远方最先盛开的朝霞，带着柔软而细腻的微光，缓缓移过来，充斥着惊喜的笑意。
“醒了？”
那道目光有些晃眼地亮，男人一分神，不说话。他默默坐起，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致，然后再次闭上眼睛。
隐约记得自己最后煞气发作，倒在路边……
然后？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她还在？
男人按了按额头，无意识地一摆一送，忽然摸到一个长条形的物体。揉了金丝的粗布极熟悉的磨砺过拇指，如同每一次贴心相合，当下松了口气。随身所携不过这把重剑，无论身在何处，剑在人安，便是足够。
他凝神将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毫无凝滞的气息瞬间冲破阻碍，迅速地灌满四肢百骸，只觉得体内浊气又去了一层，武功竟是精进了。然而——老对手——那股耗尽师傅心血，设法封印在丹田之下的煞气，好像又有了蠢蠢的冲动。
男人回忆起少时煞气发作，犹如万蚁噬咬的苦楚，那次次模糊不清、几近入魔的神智非常人所能承受，不由得锁紧双眉。这一次功力的大幅提升实乃误打误撞，不合常理，他深知此一变化并非善事，却一时也想不清其中关窍。
“看来，接下来要先回苍溟山拜见师尊，求解一二了。”
男人想着，拾起剑缚，就要站起，却忽见一张脸靠来。
“得了便宜想要溜吗？”百里晴撑起胳膊，歪着脑袋，笑得像江南柳溪枝头最盛的桃花。
男人经过刚才再三的考量，早忘了身边还有个活人，一时不习惯地愣住。
却见那少女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显然在等他说话。
“多谢姑娘相救。”男子深作一揖，着急要站起。“还望姑娘相告，我们现下身在何处。在下现有要事在身……”
“哦？”百里晴笑得愈发天真烂漫，童叟无欺。
“在下……”
“你叫什么名字？”话锋突然被急急打断，眼见她变了脸色，豁然让开洞口的一片光明。“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半条小命已经挂到了阎王殿口。要不是我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大老远地将你搬来，又是生火又是顺气，八成你现在连孟婆汤都喝过啦！”
“报恩一事自当铭记在心，另觅缘法。”
“说名字！”
“我乃不祥之人，结识无益。”
“名字！”
“……裴景初。”男人缓缓开口，无端生出些苍凉的感慨。
景初，景初，经年去，又待何时才能等回风景如初的那一刻？
自选择了这条路，之于世人，便是隐形。江湖闻者少，知晓者又唯恐避之不及。何曾有人主动寻上门来，不依不饶，定要知他姓名。
“裴。景。初。裴景初？”百里晴默念两遍，显然是从未听说这等名号，于是，一脸嫌弃地抬起头。“算了，还是木头顺口。我记住了，日后找你讨债方便。”
男人点点头，撑地站起，似乎是同意。“姑娘——”
“我叫百里晴。”少女拍拍屁股跟着跳起来，也不管他要说什么，一字一顿地在地上画。
既已逃出，用什么名字却还有学问。
中皇家早已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但是武林盟主的声威还在。若是再用回中皇的旧名，哪怕是姓，都容易遇上皇后人马的追踪，以及江湖上不必要的揣测。
少女也曾打算起过化名，但终究懒散。一是不愿意费脑子，二来日后生怕被喊了也不记得叫谁，难免漏了馅。
百里在中原是大姓，重名的自然不会少。可世上知道还有个名叫百里晴的郡主，却寥寥无几。百里正这只老狐狸大抵会猜测到她逃跑后一定要改名，反而可能对明目张胆叫作百里晴的人削弱搜查。
这一通念想下来，少女微微点头，带上些笃定的语气。
“百——里——晴——喏，友好交换。”
男人再没了言语，手上却不停，一连用真气震碎铺在地上的树叶，连同零散的炭火一起洒入凹石外的草丛。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舍命地为民除害？”百里晴摆出一副青天老爷呈供巡堂的派头，喋喋不休道。“难不成你真是仗义助人，锄强扶弱的江湖侠客？！”
“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男人一脸平静地望回去，整理好衣襟，束回腰带，然后背向石壁，细细地扫过眼前每一丛草木。
“哎？”看对方的架势显然是不再想理会她，百里晴的恩人身份一下子失去了优越感，不禁一愣，悍然道。“你你你……我费了那么半天力气才把你弄活，你居然连两句话都不跟我好好说，就准备独自开溜？你这丧尽天良的……”
“很吵。”
裴景初眉毛一拧，完全无视了伸到眼前的手指。一步跨开，闪身跃到石壁外，紧接着，瞄准了刚才的目标，蹭蹭两个箭步飞上极目处最大的一棵树顶。
“我，我，我……你！”百里晴张口结舌，憋了一肚子闷火，还来不及做更多的控诉，忽觉眼前黑影闪过，紧接着一花，被捂住了嘴。
“安静。追兵来了。”男子带着初愈后轻微的鼻音，骨节分明的大手有些冷，指腹上带着硬质的戳人的茧。它们轻轻摩擦着百里晴的嘴唇，伴随着冷冽的草药香扑面而来。
十指连心，一瞬间天地安静，可以听见擂鼓的心跳。
裴景初专注地看向远方，并没有在意到自己动作的亲昵，一秒，两秒……他终于松开手，瞥了一个斜起的眼神。
百里晴心知此诚危急，当下也不再闹，只有些尴尬而愤怒地斜回一眼。
两条身影顿时化作流云飞雪般，向树林深处掠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黾勉同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