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征程（二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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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即是惊鸿，那一场艳如桃夭的邂逅，最终种下了灼尽流年的花蛊。
“我在她家盘桓下来，一呆便是大半日，怎么也不舍分别。我见她桌前放着《诗源》，随手一翻便是一首《长相思》，为了化解尴尬，我们从这首诗谈开。她居然是一个极渊博的女子，虽然生性温和，对于诗词却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独到精妙之处，连我都不得不叹服。傍晚，她阿爹回来，我恐毁她清誉，就留了传家的玉玦，让她等我此间事了，便来娶她。”
百里晴仿佛看见那个衣饰无华、眉眼温和的女子从故事中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氤氲的桃花香气。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灵性的人儿遇着了惊才艳绝的良人，又怎能看上寻常的男子。南步渊是她命中的幸，也是劫。
“可是，可是，也是在那一日，我遇上了主公。我十招臣服，随他回中原，妄图实现我那可笑的人生抱负。此后，我投身武林，醉心争斗，为主公行事奔走效劳。待我重新记起这件事，已经是一年以后。”
南步渊轻笑一声，仰起头，“我如何也不会想到，云栖她居然因为我这个浪子，相思成疾，最后，最后……灯尽油枯，溘然长逝。”
前尘往事折磨着这看似粗犷无心的汉子，他把翠玉笛放在掌心中反复摩挲，情绪起伏，连呼吸都染上了沉重。而那笛身依旧散发着圆润温和的光，就如同那位在时光中等待故去的女子，终生爱而不得，却无怨无悔，沉默静好。
“这笛子是……她的遗物吧？”玉质的笛身在百般摩挲之下变得光滑玉润，仿佛通了灵气，触手微凉。
南步渊点点头，“我被他父亲百般折辱谩骂，却终是进了她家门，在她房间的床头发现了这支笛子。那房间里的陈设一如我离开之时，仿佛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她居然没有忘记我当时为了显摆，不过随口拈来一句‘ 《长相思》很好听，若是与笛音相衬，更是绝配。’自我走后，她一直苦练笛技，直至病重，也不曾离口。”
“‘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这是云栖压在玉玦下，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南步渊将空掉的酒坛狠狠掷出，火烧一般的夕阳落在他身上。若是胡髯褪去，再舍了这一身酒劲，或许他还可以变回那日长身玉立桃花树下的少年，眉眼炯炯生辉。那么，如再有一次机会，是选择遇见还是不见？
“丫头，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种福气。你要去争取，千万别等错过了，再追悔莫及。”这一声提醒好似有心，轻轻浅浅敲在百里晴的心上，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人的影子，眸黑如墨，近了又看不清形貌。
“南叔，我——”
“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提这些伤心事也罢！来来，陪我喝两盅！”南步渊忽然朝蹙眉的少女快速眨了眨眼，伸出温暖的大手扶住她的肩。
流云溜走，漠漠黄沙上剪出数抹暗黑的影子，仿佛天地间唯一分明的存在。百里晴对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看了半晌，觉得有些眼花，刚欲起身舒活一下筋骨，却听见南步渊的声音又一次暗哑响起。
“小姐，属下怕是不能陪您一同前往羌国了。”
他停顿一下，似乎出口艰难。“今日夏家那小子的神狗一通乱指，直到现在我这心里还颇为不安。不瞒小姐，那柄折扇的主人是我一位多年的至交好友，也是主公手下四大护法之一檀道济。如今，天下将乱，乾景城危机四伏，他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我怕他沉不住气，遭到险恶，难以应付。如今紫陌已去，我三人中再不能……”
“我明白。”百里晴数句之间，已经了然，冲他宽慰一笑。那笑容像是盛开在大漠上的独颜花，色泽洁白，微小却坚韧。“南叔你放心回去，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下来，不也一直好好的嘛！不管羌国能不能找到爹的线索，我都必须去一趟才安心。”
南步渊看着眼前的少女，长发在晚风中默默飞扬，下颌光洁，眼神明亮。心中回想起她废宅初见，一笑藏刀的狡黠，回想起她古墓探险，身影灵动的流光，回想起她顽强自支，步步行来，像是当年提剑的主公，终于灼灼耀眼地走到他的面前。
心中的不安和犹豫渐渐安定下来，南步渊将第二个酒坛远远掷出，回报了一个同样洒脱的笑。“如此，小姐若是有了消息，便让夏公子在福杭记的店面给我留个口信，我们挑个好地方再会！”
“好！等他们回来，我就跟夏呆子说，让他给你匹快马。也别磨磨蹭蹭，跟我们白走这么多冤枉路，我看明日就分别吧。”百里晴伸出五指，“南叔保重！”
紧接着，一拍屁股跳起，像是将诸尘烦恼，一股脑儿扔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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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不过一个沙丘相邻的地方，气氛却远没有这般和谐。
巍巍的，几乎要没顶的沙丘下，沉默地对立着三个人。若单是从美学角度，那自然是极养眼的。一黑一白一紫的三条人影，身量相当，衣袂当风，虽然长相迥异，却有各自迷醉人心的风情。
他们无一例外紧绷着唇线，瞪着亮若晨星的眼眸，站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状。若是从上方俯瞰下去，那个三角形防备、疏离、相互警戒却不可分割。显然，刚才这里进行的，绝不是像夏灼琰对外放风的把酒言欢那么简单。
大漠粗犷的狂风卷席着黄沙扑打上他们年轻的脸庞，像是自然界最犀利的风刃，然而，就连生性好洁成癖的棠溪也没有动上半分，时间恍若停滞。隔了许久，还是夏少爷当先捂了肚子，打破长久的沉闷。
“回吧，回吧，既然二位尊神都不说话，我就通通当你们是同意默认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摊了手，“说是来喝酒，结果呆站着吃了这么多沙。咱们待会儿回去，小弟决心掏出我夏府独门秘酿千日蕊红，款待二位！”
没有人动。那一白一黑的两个男子目光亮得吓人，他们相互对视，都似乎要逼得对方当先低头，一如久居上位，神色睥睨的王者。
“我说，从今以后，都是朋友。一条船上的蚂蚱，瞪得像世仇一样干嘛！”夏灼琰侧身，也不知是怎么一闪，就晃进了那二人身间的间隔之中。
视线被挡住，棠溪似乎轻声一哼，“哦？夏兄如此人中蛟龙，竟然甘愿把自己与虫蚁混同一辈？”他一出声，眼眸就收敛下来，压迫的气氛骤然消失无形，他盯住手指玩弄，勾起一抹不经心的浅笑。
“哪里哪里，都道士农工商，商为末、眼无长、胸无志，本少爷所为不为其他，养活家人，混口饭吃罢了。”
“在少爷手下混饭吃的数量倒不少。”裴景初淡淡开口，他似乎不喜欢别人太靠近，主动向后退开一步。
赶着打圆场的夏灼琰面色一僵，讪讪道：“还好，还好，算上娘胎里带的，全体加起来，也不及两位尊神的掌下江山。”
“夏兄这话说得风趣。如此，我就先代替我的掌下江山，谢过二位了。”棠溪盈盈施了个礼，声音里混合着女子的清越和男子的倨傲，像是雪山下击石泠泠的玉泉。
裴景初微微颔首，虽不做声，周身的杀气却已经收敛消失。他当先一步跨出，身后夏灼琰挑眉，恰到好处地轻拍了两下手掌。
“大漠艰苦，前路漫长，还望二位不嫌小弟照顾不周。”他忽然身形一动，赶与二人并肩，施施然伸出手掌，侧身一笑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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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庚十八年，五月十二。谁都没有想到，在长干大漠的腹地深处，一个少女简简单单的一句“我要去羌国”，会在日后五洲大陆的版图上，掀起多少血雨腥风的变化。
仓庚十八年，五月十二。也没有人知道，在沙丘的另一边，三个天之骄骄的青年人，进行了怎样一番推心置腹的深谈。
沉闷的夏日，将世界都做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然而自长干大漠上，忽然裂开一道惊雷。八方维阔，九服苍茫，夜色中，头顶升起耀世之光的星辉。
黑暗总会过去，新的时代终于要来临。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征程（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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