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幽冥冰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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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步渊本在奋力挣脱众人的阻拦，忽然觉得身边掠过两道带着火末焦香的黑影。他把头扭转回去，紧接着面色一喜，重新充满活力一般，将胳膊大力抡了两下，跳起身子。
“好险！好险！丫头，你要是再在关键时刻发几次愣，南叔的心肝可就得赔在这冷热无常的鬼地方了！”
南步渊觉得，只要自家小姐活得皮实，其它什么的都是浮云。在这黑暗的阴森的甬道内，居然好心情地往身边人的肩上顺手一搭。
百里晴刚刚从一场惊魂中逃脱出来，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似乎还卷吐着巨大的狰狞的火舌。
冰火两重天。
从甬道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大量掺着水意的寒气，温度是不可思议的寒凉，迎面而来的阴湿气流时刻提醒着她周遭形势的变化。
此刻，与她十指相扣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之前从四方鸟上飞身掠下的缘由，上衣下摆参差，闪烁着零星的火光，脸颊上添了几抹黑色的灰迹，额发散乱。尽管已经狼狈至极，身上却依旧传来一股好闻的草药香气。
他轻轻拍打了一下衣裤，蹙着眉头，盯住能见度极低的远方，像一个神经紧绷、立于阵前的战士。
甬道内只剩下了六人。幸存的三个江湖人士，初见识了大阗人独树一帜的示威风格，脸上都带着大变之后心有戚戚的紧绷神色。而被南步渊大手环住的那个，被迫面朝甬道之外的绵延火海，更是缩着脖子，一脸苦极。
“那个……”
百里晴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然而，细小的声音在墙壁的震荡下反复回声，反而透出一股凝重的蔓延开的绝望。
穿越眼前恍若无害的甬道之后，还会面对一番怎样的光怪陆离？谁也不知道。
百里晴嘴唇嗫嚅，几番犹豫着措辞，却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没能琢磨出个鼓舞人心的说辞，倒是一声“阿嚏！”打破了寂静。
大漠气候炎热，百里晴穿的不多，之前又撕了衣袖舞出火球攻击那群异化胚胎。此时，五感重新回归，身体较之大脑先做出了抗议。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双臂，忽然觉得手掌一阵暖，五指被传递过来的力量轻轻一压。紧接着，男人缓缓抽离手掌，脱下还带着硝火热气的玄色外衣，交到少女手里。
“不用……”她慌忙开口，“本姑娘身强力壮，一拳可以打倒三个白毛粽子！”
手还没来得及抓住裴景初的衣角，却见刚才明明覆在眼前的那道身影，已经没入黑暗，淡定出声道：“走。”
百里晴原先还害怕有机关暗箭，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直到裴景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浓稠的黑暗当中，才放心大胆地加快了速度。
想来也是，大阗族人自诩甚高，当存在着千百种更加诡异而盛大祭礼的选择的时候，也许他们根本不屑于通过这种寻常的伎俩，来阻止盗墓贼的滋扰。
黑色总给人一种神秘的禁断的错觉，那些不知多少岁月无人光临的石板，被一众踏过，发出叮叮清泠的回响。除了脚步声，周围静得似乎可以听见这座地宫古老而迟缓的呼吸，仿佛有什么在暗处幽幽凝望。
这条黑暗之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倒也不尽然。甬道的墙壁似乎是以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从远处看不出差别，走近了却发现在光滑坚硬，出手生凉的墙壁之中，掺入了某种可以散发出荧荧绿光的矿物质，微弱地照出近处人体的轮廓。
百里晴使劲抠了抠墙壁，没能刮出点垢下来，到是将指甲扭得生疼。她怏怏回身，正撞见南步渊饶有兴致地凑过脸，面色被绿光一照，显得青白，真真像是生了獠牙的驱鬼门神。
百里晴汗毛倒竖，跳开好几步。“南叔，你，你——你果然适合在前面领路，这等表情一准吓得那些个白毛鬼把长毛通通缩回去！”
脚下忽然踩着了什么柔软的弹性的物什，少女忙不迭道歉挪开右脚。“对不住啊，兄台！太黑！”
她换了方向落下去，依旧觉得绵软。难道说刚才火池祭台，真有人吓破了胆，一踩之下还能不动，木在原地被接连袭击两次？
百里晴回过头，背后生出一层冷汗。吓？！竟然没有人！
甬道的墙壁泛着绿色的光，像是瞪过来恶鬼的眼。她心里一悸，缓缓低下头，那刚才踩着的东西——
窸窣的响动突然在死寂的空气中蔓延开来，从黑暗的甬道中伸出长长短短同样发出荧光绿色的触手，像是一树迅速滋长的藤蔓！
百里晴大惊，猛地抽脚，却发现已经被牢牢定死在原地。那些黏腻凉滑的触手顺着身体的形状迅速向上攀岩，看那滔滔雄壮的气势，竟是要把人生生捆成一只绿色的粽子。
按理说裴景初走在前面，应该会发出相应的预警，就算是处境危急，也该有反抗和打斗之声传来。百里晴望向浓墨般不见尽头的远方，焦急地喊了声“木头……”
迎接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他奶奶的狗藤，大爷我水仙不开花，你当我是蒜头啊！”南步渊的大喊伴着三四声惊慌的嚎呼乍起。
百里晴复又掏出那把屡立奇功的豁口短剑，心想，这次若是能从这四处勾人性命的诡异墓穴中闯出去，定要回到当日的打铁铺，给那铸铁大汉送二斤头等牛肉，聊表心意。
可惜，别看那藤蔓柔软，外表却韧而不断，饶是南步渊的青铜大刀砍在上面，也只是发出生涩的摩擦声，更别提百里晴那把苟延残喘的短剑。她费尽心力地绞断一根触手，藤蔓似乎阵痛似得一缩，然而一低之下又不依不饶爬上来，像是狐媚的青楼艳妓。
对付这等缠身之物，不好下猛料，稍有不慎就会伤人伤己，众人纠缠良久，不得脱身，都有些筋疲力尽。
植物泛着青腥的汁液味道在甬道中弥漫开，粗壮有力的藤条将人拖住，站立不稳。脚下的甬道似乎变得倾斜，眼前和身侧都被荧光的绿色包裹了，景物迅速向后退去。
百里晴忽然觉得眼皮沉重，明明心跳声大得可以作鼓，却有前所未有的疲累一齐冲上脑门。
“不要睡。”少女咬住牙，身上的触手越缠越紧，几乎要把人生生勒成数段似的。
“不要睡。”她小声喃喃，眼前的绿光急速地放大，呈旋涡状地铺头盖脸袭来，最后汇聚成夜明珠般闪亮的一个光球，化作世界上唯一的光源。
众人的嘶吼声已不可闻，只有急速刮过耳畔的风声呼啸。
少女意识到那汁液的腥气大概可以催眠，却无力掩住口鼻。荧光色的光源在眼前迸裂开来，炸出繁星一样绚烂的色彩，头疼欲裂。
百里晴眼色涣散，忽然低垂下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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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还是在千灯闹市的街头……紫陌跟着她，提着裙裾在身后叫唤“公子，慢点！”……黄澄澄的糖稀和跳大神的人群，人潮一波一波跟着祭祀队伍的方向涌动……“紫陌，紫陌，好紫陌！晚上会有螃蟹羹吃吗？”……满怀期翼的笑脸……
场景变换，是父亲点住她的脑门。“下次再乱跑，看我不禁止厨房给你做三个月的豆绿糕！”她钻进娘亲的怀里，偷偷露出半张脸，耀武扬威地吐舌头。
“老爷，把羽芃交给我吧，我来罚她。”娘亲伸出纤白的手指，“清闲贞静，动静有法……你的《女诫》背到哪儿去了？”
脑袋钻一钻，身前的怀抱温暖安定，散发着浓浓的乳香。
“唉。这孩子顽劣，哪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我倒愿她活泼一些。”
“也罢也罢。”
……
真好。原来所有种种，不过大梦一场。
隐约间身边有人出声，声音沉稳坚定，不容辩驳。“醒来。”
是谁在唤她？声音沉在梦境里，敲碎了满目的繁华美好。
“百里姑娘……”
景物旋转生变，露出方木府的后院里娘惨白的脸色，她捂住胸口，眉眼都是模糊……桌上留着老绿色蒲包包裹的螃蟹，苏叶汤中倒映着煞白的月色……煞白……漫天的煞白剥落，露出一张狰狞的眼眶空洞的尸骸……
“醒来。”
此间非梦，那何处是梦，梦归何处？
再长的路，再美好的愿景，若只是虚挂在空中楼阁，总有尽头。
百里晴霍然睁眼。
身下已经不再是黑色的漫长甬道，缠缠绕绕的荧光藤蔓钩织成一个巨大的绿色兜笼，而脚步悬浮在藤蔓之上。
隔着绿网兜，脚下是暗蓝色的一汪澄澈的湖水，水面之上漂浮着不少巨大而坚实的浮冰。粗大的茎脉从湖面中心生出，像是一颗生长在水中，古老而巨大的榕树。
百里晴揉了揉眼睛，被眼前之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湖泊中心那棵巨型的“榕树”，枝蔓肥大，从暗绿色的根干之中生长出来，不住扭动。枝节的末端生出无数绿色的网兜，从空中长垂，每一个网兜里都散发出晕黄的光芒。一眼望去，就像是万千风铃，梦幻静谧而美好。
南叔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立在最近处的一个藤萝网兜中，头发软软垂在耳际，大刀落在地上。双目紧闭，然而唇角上翘，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比甘美的梦境。
红汗巾同样是一脸安然，他抱住藤蔓的一支，紧紧蹭住，嘿嘿笑个不停。那畅快的笑声在空旷寒凉的大厅里荡漾，瘆人发寒。
而号称雷行空手的仓某人悬得位置稍微高了一些，他静静坐着，交叉环绕着双臂，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坠入梦乡的同行人。
“百里姑娘……””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百里晴一愣，转过头去，只见裴景初靠在一个稍远一些的绿色网兜中，面容苍白，神色平静。
“我们这是到了哪儿？”百里晴疑惑望去。
“幽冥冰海。”
裴木头开口，“没想到大阗古墓中也有一处这样的地方。相传良默之精住在榕藤树的体内，精于造梦。一旦被缚住，就会陷入你内心深处为自己架设的梦境之中，永远不能转醒。”
“那么——你？你又如何醒来？”
裴景初敛着眼眸，湖光潋滟的深蓝色水波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过了许久，他沉沉开口：“我？我本身就是一个无梦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幽冥冰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