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大漠长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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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及塞上，总有人想起牛羊成群，蓑草连天的广袤原野，璋珩却是不同。这个中土最为兴盛，历史悠久的大国，南方接壤着神秘诡谲的摩揭沼泽，于北则毗邻近年中兴的游牧部落——羌国。
羌国人的血脉中流淌着蛮荒和野性的冲动，于边陲掠夺牛羊马匹，妨碍民生，连年滋扰不断，一直是北安都护和朝堂头疼不已的心病。然而，其文韬武略的传奇大帝厉初篁，养兵千日，至今却还未曾有下令大举攻袭的举动，倒是让人颇为疑惑。据执迷战争，唯恐天下不乱的专业人士推断，正是因为羌国与璋珩国之间相隔着那片绝壁绵延，干涸万里的长干大漠，这才导致桀骜不驯的厉大帝至今存了忌惮之心。
长干之姿，穷荒绝漠，万碛千山。
望不到边际的黄沙将苍凉而豪迈变换成此地唯一的色彩，烈日在头顶毒成一只耀眼的光环。四下只有零星暗黑的虬曲的老枝横插在地上，再蒸腾不出一丝生气。
这已经是长途奔行的第二十几个日头，时节由仲春转至立夏，百里晴头上罩着一块青色的风巾，坐在乌孙马上，点着头昏昏欲睡。
这些天，他们为了躲过金吾卫几乎无处不在的眼线和撒网式的排查，四下乔装改扮，迂回行进。所幸南步渊多年经营，江湖人脉甚广，消息灵通，各处皆有照应和掩护。虽然沿途曾与暗地搜查的卫兵几番遭遇，倒也没出现如何险象环生的情形。
终于在两日前，二人到达了一个叫定西的边陲小镇。这个镇子由于水源稀少，无法种植粮作，本来并不富裕。十四年前却因为璋珩与西域的商路忽开，成为商贾行进的必经驿站。十多年下来，两方文化在这里沟通互融，货品的交接与采购也多于此地进行，客栈新开，驿马往来，倒是充盈了不少热闹的活气。
南步渊数十年前曾在大漠上横行一时，彼时年少气盛，行走全凭一股闯劲。时至今日，对于长干大漠内里的情况已经多有遗忘。当下盘算，于此停歇一日，找当地人问问情况。打尖住店的时候，却发现每间客栈中都人满为患，团聚着不少满载茶叶和丝绸的商队。
存了心一问，原来是近日漠上马贼猖獗，京上却未像往年一般派遣军队护卫，小本生意的商家请不起保镖护卫，这才闹得人心惶惶。生意人虽以利字为重，于此地凭白拖了时日甚是着急，但是，没有聚集到三四十个人马一起，是万万不敢上路的。
“马贼？当年爷爷在大漠横行的时候，就连野狼也不敢乱嚎出声！”
南步渊倒不为此担虑，这话自然没出口，只是找人大略画了一张往返西域商路的地形图，对照着琢磨半晌，又花重金从滞留的商队那儿买了两匹乌孙好马，备足干粮和水，次日便带着百里晴上路。
一出那定西镇子，果然风沙迎面，粗粝的沙石摩擦击打着二人脸庞。南步渊皮糙肉厚的习惯了，而百里晴生于千灯，后辗转帝都乾景，一路虽然也没少受波折，却一直被滋润的空气养着，登时觉得面部生疼，饶是有风巾遮面，也像是要刮出血来。
她本是做好了艰苦卓绝的长期抗战准备，却未曾想这万径无人，飞鸟不渡的大漠带给人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焦灼干渴，还有心理上的寂寞折磨。初见大漠虽然新奇，一日多半下来，入眼都是几乎相同的漫漫黄沙，乌孙马又行进节律，颤巍巍地一颠，自然便有了此刻的倦意袭来。
又说南步渊也是奇怪，平日最好说好动好耍酒疯的一个人，一进大漠居然哑了嗓子，目色深沉。仿佛和着那嗒嗒的马蹄声，一齐跌进了某处陈年的酒窖，回忆翻滚，只盼得一醉方休。
百里晴颠在马上，晒得没力气，既不知何时才能晃得到头，也不乐意找南步渊搭话。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见一阵清越的笛声——
那笛声自不远处传来，令人忽感凉风游旋。婉转处似絮语连连，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佛春水搅乱波心，于盛夏着清微，连着这浩浩无垠的荒漠一同化作了绵延绿洲。
百里晴一惊之下侧首，赫然发现，竟是南步渊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只翠玉短笛。那短笛通体晶莹，绿得纯粹剔透，一观便知是上品。男人胡髯满颔颏，风尘而沧桑，那短笛被麦色的粗壮的大手拿了，却没有生出什么违和之感。
他一手执笛，恍若无人地闭起眼睛，土褐色的衣襟被风刮得飘起。而笛声久久回荡在这大漠连绵的沙丘和广阔苍穹上，交复出回声，略带哀伤却不沉郁。
“这片沙漠——”百里晴想，“南叔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
然而，还不待从那纤悲微痛的笛音之中听出更多，忽有什么隆隆响起，那声音纷乱而繁杂，引得大地微震，继而有黄沙细碎自马足之下升腾，迅速遮于眼前，变作一道深色的幕。
笛声乍止！
骏马受此一惊，就要长嘶奔走，而百里晴昏睡的大脑瞬间一个激灵，勒紧缰绳。
“丫头！”南步渊不知何时已经收了玉笛，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左侧响起，“怕是有雨土来了！先别动，一会儿听我的！”
百里晴环顾，此刻他们正行进到一处四面皆是沙丘隆起的洼地，若是此刻烟沙四起，地动山摇，逃不出去的，就得活埋做了千年干尸，心下不由骇然。然而，风沙卷席未见猛烈，天际也未出现云阴日黑之景，烟尘略微沉歇后，倒是听得策马之声由远而近传来。沙丘之上露出了黑色的成群的人头。
二人相看一眼，瞬间醒悟，不是天灾，正有人祸当头！
南步渊啐了一口，道：“我当它是天公生怒，没想到却是小人作祟！现今这毛贼太不知事，竟然也敢来太爷爷头上动土撒尿了！”
百里晴没有出声，刚才风沙漫天，已经让他们失去了逃跑的先机，只能待着眼前这波人马愈发靠近，再作打算。
大漠骄阳照清楚来人的模样，他们大约二十余人，皆驾于马上，马两侧挂有麻布的褡裢，鼓鼓囊囊，一观便知近些日子的成果颇丰。这群人扮马贼，远望之下甚是专业，细看却不然。虽然衣着发饰都仿得相似，但单单那些细白光洁的面部皮肉，也可以推断他们来此地并不长久。在常年大漠风沙的侵袭下，只有干燥、黑黄和坚硬才是塞上的特色。
百里晴眸色不禁一暗又一寒，这群人怕不是寻常马贼那么简单。两方对峙，都不出声。然而敌众我寡，四面又皆是高地，居高临下而来不知身份的敌手，让少女攥住缰绳的手心，勒出了涔涔的汗。
南步渊显然也发现了异样，止了仰天自夸的狂傲之姿，暗自嘀咕：“若还是金吾卫那群死缠烂打的小子，看爷爷不把他们打包个囫囵了，一脚踢还给皇后当贺礼！”说归说，神情却镇静下来，脑海中似有无数个主意翻滚成型。
“诸位，诸位！”南步渊忽然抱臂，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我与舍妹数月前前往中原游历，近日忽接家中飞鸽传书，得知老母病重，危在旦夕，现急着返乡。还请各位大侠让一条道，行个方便。”
“欧？没想到你和你身边那个细皮嫩肉的妹子还是西域人士？怎么？璋珩话说的倒是流利！”打头的人衣饰华美，一副世家浪子的典型装束。他看着沙丘下两个孤单伶仃的身影，深切觉得今日这猎物手到擒来，不由得露出满脸得意而张狂的笑。
却不知南步渊一听这话已是心下大松，晃晃悠悠地捋了捋纠结的胡髯。若是金吾卫，哪还来这么多废话唠嗑，直接飞奔而下取首级交差完事才是皇家护队应有的气质。闲话越多之人越是底气不足，虚张声势的都是废物。
百里晴原先配合摆出一脸猥琐的笑，一听那纨绔公子的回答，也是蓦地把面色一敛。管他是哪群乌合之众，马贼也罢，强盗也行，如果遇上的是金吾卫还有必要收了气焰一躲，其他人——
便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二人同时嘿嘿一笑，忽然将马尾横拍，一左一右向刚才说话的人影处迅速掠去。百里晴长袖出手，远远搭住那人坐下的马腿，用力一扯，一收。
南步渊也不多言，从乌孙马上借力一跃，青铜大刀出鞘，迎着那个处变不及落下马来，往沙丘下滚落不歇，正要惶恐出声的男人便是一击。
刀至，血喷，头落。惊变不过一瞬！
二人还未奔至沙丘之上，已杀一人！
这一击犹如砍瓜切菜，干净利落，配合巧妙。而合围的众人直到看见那头颅骨碌骨碌滚至洼地最深处才惊觉回神。马嘶一下大作，尘沙飞扬，暗地里不知是谁大喝一声。
“少庄主既死，谁能抓住他们，给上阳老头一个交代，那墓中宝藏肯定是他拿头份啦！”
应和声从四面八方纷至传来，箭矢刀剑声大作。百里晴在马上飞驰，前路本已开阔，这一声呐喊之后，却发现人马聚集，竟瞬间成了压压一片，刀光乍寒，闪得晃眼。
他们本以为擒贼先擒王，杀了头领，众人一定是群龙无首，大乱之下，更易逃出。却没想到，竟然错误估计了这帮人组成的成分，敢情是半路出家，汇集一处的，没有了头目，更加凶狠。
百里晴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大漠长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