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两心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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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姑娘，请。”
这一声干脆，笃定，在百里晴心中生出一团细细软软的光。少女张开的嘴一下子僵住，那些准备好自下台阶的说辞也都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傻瞪着双眼，呆立在原地。
裴景初也是奇怪，只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竟然扭头自个儿走了。仿佛在他背后挂着一张巨大的告示，上书十六大字：“我既邀约，仁至义尽，去或不去，你的问题。”
百里晴是个没受过礼仪教导的主儿，自然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情形叫做婉拒，她在心中略略权衡，还是觉得蹭饭比面子更重要。当下恨恨跺脚，竟就没脸没皮地灰溜溜追上去。神色间，不像是被请对象，倒像是欠了那男人一屁股的债。
二人绕过城门，拐过青砖墙，向南而去。
与此同时，却有小队的人马，快马加鞭，自北向东门掠出。
当头那个俊俏的领路人，胡渣微茬，眼睑泛青。虽是一身华服，美中不足地蒙了尘，金线卷边翘起，黯淡皱折。他有一双勾人的紫色的瞳眸，几处张望，流泻出焦急而锐利的精光。虽然神情和衣容都走了样，但单凭那一双眼睛，依旧极好推认，不是昨日荒山被弃的夏大少爷夏灼琰，却又是谁！
这副场景，若是让千灯镇的夏府后援团众姐妹看见，定是要心疼死的。
这个平日最注重自己仪貌的男人，此刻拧着好看的眉眼，神色疲惫，风尘仆仆，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而他身后，紧紧跟随着一身戎装的燕小厮和夏府的数十院卫，一行人都是难见的行色匆匆。
夏灼琰一鞭子抽在马尾上，火急火燎的架势似乎恨不得要给那宝马再插上四个蹄子。他心想，也不知小花那丫头怎么样了？
昨日，百里晴冲进树林不多时，燕支便火急火燎地找了来，单一句“许奉清被杀”的消息，已经在他心里惊起滔天的波澜。
许氏族长被杀，意味着什么？
盐铁经营权现下微妙平衡的格局分崩？
许氏权力结构重组，导致内部安插的线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变动？
是要稳定夏家现下躁动不安的人心，还是趁乱，将许多暂缓的，周旋中的计划纷纷打破和提前？
因为这一句“被杀”，那些无数潜藏在深处的勾结，频繁涌动的暗流，都瞬间松动，飘摇甚至崩塌。它们纷繁复杂地呈现在这个家族新一代的支柱面前，编织成一张巨大的交错的网。
夏灼琰几乎是在瞬时就收了嬉皮笑脸，冲进林子，寻思着定要随便编个什么借口，把百里晴立刻拖出来，打道回府。
商场之争，不拼刀刃，却可以在一夕之间，倾覆或者繁昌。
当所有人都争着挤着，想从这次突如其来的被杀活动中分得一杯羹的时候，所拼一时，不过是消息的灵通程度，对全局的判断和掌控，出手的决断，还有——行动的速度。
然而，当他一边构思着家族内部编排布局的计划，一边和燕支在山道周边仔细搜寻时，却全然不见了少女的踪影。
夏灼琰心知，在这个寸秒寸金的节骨眼，每一丁点时间的耽误，都可能意味着一场弥补不了的巨大损失。心下犹豫着要不要叫燕支留下继续搜寻，最终还是无力地说了“走吧。”
自他出生以来，一直背负着夏氏族千万人的殷殷目光前行，若是家族和爱情不能两全，那便一定要舍弃伤害更小的选项。而他行走的那条路，没有岔口，不能选择。
现在，历经一夜通宵的部署，关节层层打通，好不容易得了个喘息的机会，便连饭都赶不及吃一口，就调集人手，重回圜山。
夏少爷这一夜殚精竭虑，心力交瘁，偏偏脑海中还时不时浮现出，当时那个看似永远坚强伟大，万古长青的少女忽然抱了肚子，神色痛苦离开的场景。她是否会体力不支在山林里迷路，她是失足遇险，还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一时不见，便始终难以心安。
“已经——可以影响那么深了吗？”夏灼琰单手执住缰绳，右手抚上腰际，若有所思地看向越来越近的群山。
“如果这就是我的软肋，既然无法割舍，那么，必须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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圜山离城并不远，众人很快弃马上山，却依旧是一路搜寻无果。
好端端的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夏少爷一拳砸在树上，竟将那枝干干脆利落地断作了两截。
“少东家，姑娘这么聪明又剽悍的一个人……”燕支似乎对昨天声声劝他离去，存了些愧疚，温言安慰。不等夏灼琰回话，却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在那山头里寻到一条溪涧，又于溪边的长石板上发现狗尾巴草一根，炭笔字若干。
话音刚落，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掉了一头树叶犹不自知的男子。夏灼琰气也不带喘地翻过一座山头，远远听见溪流之声，没由来心里一阵激动，再走近了却脸色一黑。
只见那光洁平整的石板上，豁然画着三行匆匆写就的歪爬大字——
“呆子，若你真寻来，那便打声招呼。
感谢数日收留之恩，我去也。
此草相赠，作为回礼。勿留勿送，有缘再见。”
低下头细细读了两遍，又可巧在石板的最边上，看见一行更加潦草的小字：
“老天保佑，最近几天可千万别刮风下雨的。若是吹了我的草，毁了我的字，我跟你没完！！！！”
“是了，像她这么聪明又剽悍的人！”夏灼琰拧着那根狗尾巴草，拳掌相击，眼里忽而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虽是有失落不甘，但是只要那人安好。有缘无缘，不过是机会创造的问题。
夏少爷将那有些枯黄的狗尾巴小心翼翼塞进怀里，长臂一伸，勾搭上气喘吁吁赶来的燕小厮的背，对着众人粲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顷刻间就扫去连夜的疲惫，生出跃动的充沛的活力。
“收工收工！这两日大家辛苦！爷请你们回去喝花酒！”
得这一声号令，一行人瞬间松了气，登时抛掉表情肃整，行动一致的外壳。几个性子急的，已经开始吆五喝六，讨论到底是哪家青楼的姑娘最漂亮。若是此刻，有生人闯进这支队伍，也不过觉得这帮公子哥肯定是才经历过一次宿醉未归，不知怎么起了性子，大清早的来这荒山周游。
而千灯的百姓们只看到了那一日成天跟着夏家世子插科打诨，吃喝嫖赌的家伙，居然不约而同收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大清早地起床，勒马上骑，又风风火火在城外荒山上搜寻许久。不禁侧目纷纷，大胆揣测——只怕是那山里丢了夏少爷的什么难以割舍的稀罕宝贝。
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无事人忽然意识到，东郊那座一直无人问津的荒山，其实是块肥肉。
此后绵延一个月，圜山之上始终人丁兴旺，钉镐声不绝。
后来，市井小铺间多了本名为“东郊野山寻宝秘鉴”的地图。
再后来，街坊有云，东郊外的荒山里，藏着开国元老们留下来压箱底的宝库……
这花酒到底喝了几成，我们不得而知，但圜山自此之后彻彻底底火了，却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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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作为未来圜山游红火出炉的奠基者百里晴，正坐在酒楼里等上菜，第一口汤还没来得及喝下去，忽地打了一个喷嚏。而对面坐着木头人，默默将桌上的碗筷向右挪了三寸，面不改色的，吃饼。
二人自进了这个酒楼以来，除了落座点头，叫了各自的吃食，一共说的话还没有超过五句，百里晴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尴尬的。同店里热热闹闹的叫喊讨买声不绝，偏偏在此处自动隔离出一块无声区，太显眼，不好。
于是，丢了勺子，搬着碗，屁颠屁颠坐到裴景初的邻边上。
“这饼滋味如何？”
木头抬头，看着少女惦着一脸笑，愣了一会儿，复又低下，撕下一块递过去。
“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问问。”百里晴摆摆手。
饼瞬间被收了回去，还是无话。
本以为这厮同意请她吃饭，是开窍了，没想到又是自己想太多。百里晴撇撇嘴，喝汤，一瓢又一瓢，打了一个饱嗝，放下勺子。
“那么，吃完这一顿，你有什么打算？”少女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地摆出一脸狗腿的笑。
“天下之大，总有可去之处，要做之事。”裴木头吃完了饼，拉过一碗汤。
“但你只身一人……”
“仗手中利剑，并无可惧。”
百里晴还要开口，忽然觉得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那骚动，骚得着实有些厉害。
初只听小二职业性的拉长声：“姑娘几位？请上座——”
紧接着又像是提醒：“哎呦！那是别人的位子！这里走！”
最后，那店小二似是有些着急，说的话也变成了一叠声无实质内容的叫唤：“——姑娘——姑娘，姑娘——”
叫堂的声响绵长而大，悠悠传过来。
“谁允许你坐在这儿的！”有人忿忿开口。
百里晴本想回头看个热闹，忽然觉得被一阵大力横扫，紧接着座下一空，眼睁睁看着双手与桌上的小半碗汤分离，一个没站稳，差点落到地上。
敢情是从围观者一下子变身了当事人呐！百里晴吃饱喝足了一趔趄，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只见来人跨腿一叉，压在她好不容易屁股捂热的板凳上，如同宣告领土完整一般，耀武扬威地看过来。
那女孩看起来还未足及笄年纪，挽着双髻，一张娇俏动人的脸，双颊是红扑扑的苹果粉，水嫩光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同于百里晴凤眼狭长。闪着潋滟的晶莹的光，一扇一扇，看得人心生柔软，煞是可爱。
此刻，苹果脸双唇微撅，眉心皱起，俨然在不高兴。
“小妹妹，你错人了吧？”百里晴眼睛盯着桌上剩的汤，单手撑住桌子，心想，自己这些年不都挺低调的吗，怎么又招惹了人？
“谁是小妹妹！我今年十五了！”苹果脸眉毛一挑，眼神唰地扫过来。“我说的就是你！谁允许你坐这儿的！”
她牢牢霸占着凳子，微偏着头，细软的手指忽地向前一戳。
“快说！你跟我师兄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两心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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