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寒食飞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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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杭记之行，最终以夏灼琰自亮身份，在掌柜点头哈腰，亲自端茶送水，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求带走的十八里相送中，草草收场。
这一日，夏少爷在一众新员工的面前丢足了脸面。
这一日，百里晴进夏府，果真如同预料一样，平静得宛如泥牛入海。
少女一身破破烂烂的装束，很好地成为了她编排穷苦女受恶霸欺压，富家少爷挺身相救戏码的有力道具。尽管夏家的混世大魔王对她全心全意又百依百顺，吃穿用度无一不要最好。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少爷看惯了世家千金，图个新鲜。
这山鸡今日变了凤凰，没准哪天还会重新被拔了毛赶出来。因此下人们伺候着的时候，总是多了一分看热闹的心态，能偷懒钻空子的地方都尽最大努力去做，歪打正着地，让闲散惯了的百里晴得了不少方便。
夏灼琰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吊儿郎当，丝毫没有未来当家的样子，也从不见他处理什么正事。每日最大的任务仿佛便是泡在百里晴房间里，重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婚行动。
院子里的下人们前几日还偷看图个新鲜，到后来，远远瞥见自家少爷哼着小曲没节操地晃来，便都争先恐后找了借口躲开。那出噪音颇大，狗血又没有效力的苦情攻势，实在让人听着头疼。
百里晴每日陪同夏少爷排演一出“一百零一次求婚”的大戏，着实有些伤筋动骨毁耳朵。初时还在担心夏棠二人密谋的事，步步小心着生怕哪天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头上悬着硕大一个虎头闸。
后来想通了，利益共存，才能构成一段关系的稳定，世事大抵如此。她吃好住好藏得安全，至于身上埋伏的不知名价值就当是安置费的回礼，至于它最后是否能派上用场，还要看夏灼琰的造化，因此也就乐得装糊涂。
如此一拖，时光便如水色漫过，很快就到清明节前一二日。
这天寒食，夏少爷一时兴起，从早上就开始嚷嚷要带小花外出去逛。百里晴掐指算算与南步渊约定的日子也差不多了，时候一到，就要挥手再见，心下不禁有些伤感。于是极爽快就答应了，倒
让夏灼琰惊讶得跟在屁股后面一连确认了好几回。
寒食节又称禁烟节，是日初为节时，禁烟火，只吃冷食，是清明之前极为重要的祭日。百姓选在这天春祭，准备寒食粥、青精饭、面燕、蛇盘兔、枣饼、饧等，家家折柳插门，携友踏青，城郊游人常以万计。
百里晴想，怎么着也相处了不短的时日，总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别等夏呆子七老八十回想起来，只模模糊糊记得院子里住过一个衣服上插满草梗的邋遢女人。
于是，特地挑了一件鸭蛋青的雪绢长裙，把多日披散的长发略略收拾，挽了个宜春髻，面容登时清爽许多，生出些顾盼神飞的神采。她扭扭捏捏推开门，却发现夏灼琰蹲守之际，竟不知从哪里
变出了几朵荠花，攥在手里转个不停，非说是习俗要她戴上。
百里晴一向对头上插的花呀钗呀的心生抵触，刚想着摇头拒绝，夏少爷却已经弯了身子，目光轻扫，食指灵巧地一掐一拈，在墨发堆云的鬓间留下几点零星白色的点缀。那荠花本是不稀奇的，却仗着新鲜，随了风微微震颤，衬着少女莹白微红的脸色，平添几分灵动和飘逸的神韵。
夏灼琰此举原是无心，不过是无聊想到江南女子有寒食节盘头插花的习俗，便随手在门阶边寻了些荠菜花，要捉弄百里晴寻开心，此刻却看得有些痴了。
眼前的人儿正四处翻找镜子，生怕他使坏，戴着野花上街，闹了洋相。少女唇色红润，眉头轻拧，脚步微乱，鼻头就沁出一些汗，那汗珠顺着挺翘的鼻尖滴落下来，渗在细绢裙子里，无端散发出一种清洌的气质。
夏灼琰见过很多女人，无一不是看中他头上夏府世子的光环，带了目的，婉转阿谀，承欢膝下。唯独她，过的自我，嚣张，洒脱，亦淡亦妆，竟是可与这荠花相称的。
“别找了，很美。”夏灼琰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捉了她的腕。目光深邃，表情柔和，语气里带了几分极少见的认真，音色低沉下去。
“哎？”少女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对疯癫惯了的夏少爷竟会以如此口吻说话颇为不适应。
夏灼琰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脑筋大抵是有些短路，只得轻咳两声，掩饰这一段不走寻常路的尴尬。手上却极其自然地一反扣，抓紧那不盈一握的皓腕，趁机把脑筋还在脱线状态的百里晴拖出院子。
“走啦走啦！夸你漂亮还发什么楞！”
“喂嘿——轻点！”少女一个踉跄，被拎着跑了两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个不停，却没有注意到，分明的瞳色里倒映着眼前那个男人，偷偷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
自从困在丞相府，百里晴已经多年不过节，于寒食习俗早都忘了大半，因此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路边新辟的秋千场，高处用绳子悬了柳，有人吆喝着五文一次，让男子推秋千，女子站在上面荡高了去衔，衔着了便赏一壶春酒。
墙根下排开一列斗鸡笼子，很多人蹲在地上，面红耳赤地预测输赢，摸出铜板压大压小，遇上骁勇的公鸡，斗得激烈了，便掀起好一阵尘土飞扬。
小孩子们拿了家里染色雕花的鸡蛋，在街角围了一圈互碰，偶尔传来鸡蛋碎裂时孩子心疼的哭闹声，还有以熟蛋充数的被逮着了，一群人激动得要他买枣糕请客。
百里晴看得过瘾，倒也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要低调一些，极力克制住去赢一壶春酒的念想。只在路边买了些环饼，配着装在青竹筒里的新花茶，与夏灼琰边走边分。
人气旺的地方，总少不了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屯了闲情，散了闲钱，办一场热热闹闹的诗会，昭示自己的青年才俊。可是，到了文字场上，抓耳挠腮者有之，蹙眉沉思者有之，难得有灵光一现的，几步踱出一首酸诗，便引得周围一窝蜂地叫着裱起来裱起来。
夏灼琰毕竟是世家子弟，脱不了文气，听见有人吟诗，也好奇地挤上前凑热闹，不一会儿却捂着耳朵，苦了张脸退出来。
“裱起来？！给本少爷垫桌角还嫌它纸不够分量呢。”他一出人群，便接连呸呸好几下，似乎要甩掉一脑袋的酸胀气。走出不多远，却又转了主意，拉住百里晴。
夏少爷摇头晃脑，陶醉出声，语气里竟然染上了三分文气。
“春日晴好，与卿相约，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佳句相合，适才被那些个歪诗玷污了耳朵，这下便让小花见识一下本少爷的才气好了！”
夏少爷的文绉绉实在是让人不适应。
百里晴耸了耸肩，另眼看他几番，心下诧异，想不到这呆子还有个能让人瞧上的优点。于是想说洗耳恭听，却见夏灼琰已经迫不及待地撸了袖子——
“今天天气好晴朗，我与夫人看花忙。每逢佳节热闹多，酸儒臭味也不小。”
百里晴肚子里虽文墨不多，也能大概分出个诗词韵调来。闻言，顿觉眼前一花，一时间惊在原地，默默用袖子揩了揩额头。
夏灼琰却显然还沉浸在诗歌创作的美妙氛围里，久久不能自拔，一连摇头晃脑吟咏了好多遍，一边不住点头。
“好诗！好诗！”
然而，一睁眼却瞥见百里晴面色不善地站着。夏少爷挠挠头，生怕她不理解其中真味，接着赏析。
“此诗酣畅淋漓，文脉天成，表意明确，内容丰富，加之直抒胸中欢畅之情，实在是远胜于那些莺莺燕燕，吟桃诵柳的陈词滥调。”
“果然是，惊世骇俗之作！”百里晴讪讪。对于夏呆子的水平，果然不能期望太高。
二人沿着河走，百里晴图新奇看得仔细，夏灼琰也就陪着晃晃悠悠地逛。一直跟到河水在东城门外拐了弯，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
东郊是千灯百姓出游踏青最不常去的地方，倒不是说城门外风景不好，只是山脉相阻，便没有了一蓑川草的开旷。在南方百姓眼中，山总是不如水，高地总不如平原的，能有桃红柳绿，碧水环绕的好去处，谁还乐得爬座荒山野望呢。加之今日寒食，自古就有踏青习俗，相较于其他城门口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车马，这里就更显荒凉和冷清。
夏灼琰站在城门口的柳树下，思忖一阵，忽然笑眯眯地靠过来。“小花可曾见过千灯镇的全貌？”
少女一时愣住，望向长街尽头。目光所及都是踏春的人群，折柳踏花、含笑饮茶。
何提全貌？
年年复年年，千灯的纷繁与热闹仿佛一直等在原地引她回溯，走近了，却看见时间燃成的灰烬，横更着十个年月，凭空生长出一堵空墙。
此间彷徨，正有人越墙而来，带着蛊惑的声线——
“那么，我带你到一个好去处。”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寒食飞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