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击掌为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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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南步渊踌躇许久，亮起的眸色最终还是像燃尽的烟火，明明烁烁，黯淡下去。
眼前的少女，眉目清丽，神色坚定。这是主公唯一的血脉，双九芳华，便如那春日灼灼妖妖的桃
花，如何还要遭受父辈的命运，牵连动荡，着落成泥？
“不，不不……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儿家……”他接连退后几步，连连摇头，似乎要躲闪开少女追来的目光。
百里晴本大喜，正准备详细问个究竟，却见南步渊突然变了卦。
脸色登时一暗，那双凤目一勾，竟化作一道光影。侧身近步，劈手格挡，转瞬之间，手指就干脆
利落地悬在了他的腰肋命门上。
这一下，电光火石，如贯雷霆。
南步渊大惊失色。
自己当年虽十招内败在中皇北辰手下，一身傲气却也是打遍天下高手惯出来的，如今竟让一个黄毛丫头轻易近了身。
他怔忪两秒，忽然哈哈大笑，虽然自己刚才疏于防备，但仅凭这轻功、认穴的手段，也可想小姐的武功早足堪同龄人中翘楚，想必是在京十年另有一番奇遇了。
本以为主公的天分要在这一代断绝了，没想到……
“不愧是中皇家的女儿！好！好！”南步渊激动得脸色通红，一叠声地笑出来，惊得意归池中的青鲤四散无踪。
百里晴见他开怀，想来是因为自己小露的两手，心下大宽。当下得意地柳眉一横，手上用力两分。
“南叔，现下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任何反对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既不放心，不如连心一块陪过去。
南步渊抚了抚额头，沉吟片刻，道。
“小姐身怀绝技，如此甚好！可江湖险恶，路途多有舛坷，你一个小姑娘，涉世未深，经验不足，偏又如此倔强……”
见南步渊做出一副为难至极的表情，百里晴撇撇嘴，鼻孔出气。却听他很快换回了如常闲散的语调。
“为今之计——只有让我这老骨头陪你再撞一次南墙咯！”
“你……”
百里晴十年生活，除却前几日回千灯，伙同了个一惊一乍婆婆妈妈的草包公子，只剩神龙见首不
见尾的师傅偶尔来之，早就一个人孤独惯了。初闻要与人同行，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思前想后，却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默默点了头。
南步渊见状，松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开始大笑，俨然还是初见时那副落拓的酒鬼模样。
“那就请小姐半月后在桃叶渡口等等我。这些天大叔我要去寻些美酒，不然一路嘴涩心痒的，实在是无趣得很！”
百里晴心知，别看这酒中刀平时浑得紧，身为四大护法之一，却有哪个是没两把刷子的。用半个月交代清盘根错节的关系，然后放手跟着她走已是为难。当下也不多问，只晃晃地举起右手，摇了摇。
“不见不散？”
“我酒中刀说话什么时候食言过！”南步渊豪气地仰起头，赶紧与那右掌对拍。
啪——粗粝的手掌与白皙柔弱的十指在空中砰然相会，像是交接了两段迥异的人生。
下一站，远方。
击掌盟誓之后，二人一齐朝对岸念亭深深一拜，不消言语，转身便默契地往府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若被人发现，总是百口莫辩的。
沉水龙雀、朱漆大门……
南步渊忽然回身停下，扭捏半晌，还是看向百里晴挤眉弄眼。
“丫头！方木府中当真埋有梨花白？”
百里晴如今心中大石落了一些，没料酒鬼还想着这一茬，一愣之后，也故作神秘地凑过头去。
“这梨花白啊，天知地知我知……若南叔也想知，不如先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个地方在哪？”
“到时便知，到时便知。”南步渊深吸一口气，当即露出一副宁死不屈，休想诈我的表情，仿佛
生怕自己忍不住为了好酒出卖情报，匆匆闯出大门。
“彼此彼此。”百里晴望着那道褐色的落荒而逃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怕我提前溜走就直说嘛，什么到时便知，口气跟摆摊算卦的王麻子似的。
夕阳关上身后斑驳的门。
二人在方木府前的桥头就分了手。尽管南步渊再三询问是否需要提供这半个月的生活安排，百里晴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之于独行者，总是不习惯的。
一个人在街上兜兜转转，看华灯初上，烛光混同着月色，穿过幽长石巷，阡陌纵横的青石板路泛出泠泠的光，仿佛千万条指引回家的记号。
千灯的夜晚永远是温柔的。
百里晴漫无目的地走得累了，这才想起，既然要在这里等候半个月，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千灯是个大城，满街的客栈，旗帜招展得花花绿绿，门口清一色站着笑得龇牙咧嘴的小二。可惜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怕京城那边还在搜查，一不小心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找个农户家借宿吧，身份来历编一套容易，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滴水不漏却难。若是被查到，自己做了鬼，还得拖着人家一起灭门。
至于破庙……以千灯的富庶程度，凡是黄墙处，向来都香火鼎盛。哪怕只是墙皮掉了个小颗粒，都有人争先恐后地捐功德，给它糊起来。
百里晴有些后悔，扶额。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然而——世上之事，从来没有最伤脑筋，只有更伤脑筋。
不知从哪个街角，忽然传来一声渺远的，急速扩大的花腔男高音。
“我的小花花喂~~~~~~~”
魔音入耳，百里晴顿觉眼前一花，举袖，捂脸，默念三声我不认识他，然后——碰地撞进一个张开的怀抱。
“小花，一日不见，想死我了！”夏灼琰的语气夸张而亲昵，他张开双臂，扑到少女跟前，两只胳膊就顺势搂了上来。
“本想先带你回府歇会儿，你跑得倒快，逛了这半天的。怎么样？千灯镇很是不错吧？”
夏少爷扇动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仿佛二人早就约定好了在此等候一般，闭口不提自己早晨惨遭抛弃的事实。
“不错，不错。”百里晴讪笑，一边用手去拨那紧紧搂住她肩膀的，八爪鱼一样顽强的胳膊，心下叫苦不迭。
怎么又撞上这呆子！
“我千灯古镇十里繁华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实乃人间胜地俗世天堂……”夏少爷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偏偏厚着脸皮死活不肯松手。
他叽哩哇啦地夸赞了一大通，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只见怀中人一直在跟他的胳膊斗争，显然没听进多少，这才怏怏地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放弃似的退开一步，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折扇。
“以上都不是重点！”夏灼琰清清嗓子。“关键是这里的水土养育了色艺双全惊才艳绝的天下第一黄金单身汉——咳咳，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他刷地打开扇子，讨好地看向依旧与怀抱抗争不休的百里晴，接道。
“所以——小花，嫁来不亏吧？”
“不亏，不亏。”百里晴随口接上，眼睛打量着熙熙攘攘的长街，手继续拨弄不停。
若是为了脱身……对着好歹是夏府独苗的夏大公子来一段拳打脚踢……
唔，好像有些冒险。
夏少爷心神之间却迅速荡漾开那句“不亏，不亏”，自觉忽略了少女语气中的敷衍，瞬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花，花花花，你答应了？嫁给我？！”
他眼神放电，把折扇随手一抛，然后喜不自禁地抓住被夜色衬托得愈发光彩的美人，做了一个非常有损公子气质的动作——急速摇摆。
呃……我有说什么吗……
准新娘有些懵，想起夏呆子平时大抵就是这样一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发起病来八头牛也拖不回，索性无奈地低了头，由他摇去。
可怜天下成亲欲狂的心情，看情人干了什么都像是西施。
夏少爷大概将这一低头的无奈理解成了待嫁的娇羞，忽然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他皱眉思索一番，
竟然挠挠头，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
“那个，小花啊………”夏灼琰诚恳地睁大了紫色的丹凤眼，如兰的气息吹吐上来。“早晨你提过那花满楼的花魁…早些年我年少无知，调笑的时候嘛，咳，就，就错许了她终生……”
他顿了一下，眼见低头的人依旧低头，无语之处依旧无语，赶紧表忠心道。“但是小花，今生上苍让我遇见你，就注定了我要与那三千后宫的理想生活告别……”
百里晴侧了侧脑袋，呆子讲话气流煽动太快，耳朵痒。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却把一心忐忑的夏公子吓得不轻。
眼皮跳，要家暴。
夏少爷心想，即使要家暴也得把话说完，丢在一起罚了才合算。干脆把心一横，迅速做好抱头防卫的姿势。
“毕竟是我对人家不住，为了防止落下话柄，等一下我们，我们一同去花满楼，了结这桩事吧！”
没有回答。
“小，小花？”夏灼琰轻轻戳了一下身前的女人。
晚风阵阵，吹来河畔伶人的调笑声，靡靡的丝竹调。夏灼琰听了半曲，依旧没有回答，仿佛眼前站着一个哑了的花炮，不禁有些纳闷。他偷偷斜了一只眼，却见百里晴微皱着眉，好像在发呆。
事实证明，夏少爷的猜测是英明的，估计是准确的。
在他吐沫横飞表白爱意的同时，百里晴早就自动忽略了耳边长串的嗡嗡嗡嗡嗡。她看着面前眨巴眨巴的桃花眼，没有感受到勾魂的情意，脑海中却生成了这个招牌脸的男人，穿着跑堂的褂子，举着“豪华客房，任君选取”的大标语。
依照夏家的权势和背景，藏一个人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夏府每日进出这么多客人，她又是夏家独苗宝贝带回的女人，根本不用藏，也不会有人怀疑出什么。
真是想破脑袋无觅处，要住全不费工夫！
既然决定赖上这个送上门来又过分热情的长期饭票，自然要给人家一点好脸色看。
百里晴眼神一亮，缓缓抬头，露出一个自以为如春风般和煦而温柔的笑意。谁知这微笑，竟将夏灼琰吓得“哇”地一声乱叫跳开。
他做好了一切暴风骤雨的准备，唯独没有想过温柔一刀的滋味。要知道，温柔有时候要比爆发更加残忍。
“少东家，淡定。”燕支出其不意地从街角的阴影里浮出来，一只手搭上夏灼琰的后背，阴阴出声。
夏少爷又猝不及防被人摸了背，炸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怪叫了好半天才缓过劲。
“你刚才说花满楼是吗？我们走吧！”模模糊糊记得，夏少爷刚才好像提议要去这个地方。
饭票在此，一定要哄好，刀山火海，也不能让他跑了。百里晴想得很简单。
她把手背在身后，凑到惊魂未定的夏灼琰面前，笑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
可是，显然有些人的思维比她复杂了好几个弯。
“燕支，你说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夏灼琰看着前方大步行进的女人，一脸怀疑地戳戳自己的狗腿侍卫。
“少东家，保重！”侍卫做了个揖，露出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沉痛表情。
本来听到少主坦白有一个私定终身的老情人，脑海中就开始盘踞那女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狗血戏码，打定了主意要缩在暗处看看热闹。可是，等了半天，好戏扑空，唯独见少主吓得炸毛。
想来百里姑娘是有更厉害的招数了。
不远处，花满楼的金字招牌仿佛暗夜里蛊惑人心的眼睛，打量着这几条渐显出轮廓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击掌为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