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此情谁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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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的始作俑者百里晴亡命徒一般蹿出数百米，一个猛子扎进幽深的小巷，眼见身边的人群渐渐稀少，四下探听也没有人追踪，这才叉着腰，停下抽筋的小腿，弯下身子大口喘气。
久久无法挣脱的锁链，至此，分崩离析。
她如释重负一般，蹭了蹭身边黛青色的墙砖，慢慢靠上去。有一两片粉色的花瓣，从肩上掉下，飘落到青砖小路上。花色依旧明艳，凋零却不萎谢。
她忽然想起逃窜时的匆匆一瞥——那个人紫琉璃样的桃花眼，混合着极度的惊讶与不解，好像在他众星拱月的生命里，从没有经历过这样三番五次的顶撞和拒绝。
从竹林初遇，关怀备至，到逃亡之路，委曲求全。不告而别，好像确实有些过分。
百里晴无奈地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将双手扩开，尽量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完美的高音唢呐。然后，瞄准桃叶渡的方向，深吸一口气，用力喊道：
“呆子，谢谢你！谢——谢——你——啦！”
这声音裹挟着少女同千灯河水一般澄澈的笑意，穿透小巷涌起的微风，淌过河面，跨越石桥，消失在人群四散擦肩的喧嚣里，化作八方拂来的气流中最平凡的一支，掠过夏灼琰的唇际。
夏少爷似感应到这温柔的气息，纤长如玉的手指抚上自己薄而削翘的唇。“小花，你知道吗？在我十四年经商的完美记录中，从来就没有放手一说。”
他的声音里流淌出罂粟般致命的诱惑，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简短而缠绵——
“你，也不会例外。”
“哎呦！哪个该死的……”躲在树荫下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燕支，脑壳上忽然招惹了一个爆栗。
他被这一记重击惊扰了偷窥的兴致，刚准备回头破口大骂，却对上夏灼琰雾里看花的笑容。
“少少，少爷，呵呵……为了泡妞，精神可嘉！”
才来得及吞下半句话，却见夏灼琰已经笑眯眯地接受了这通颇有些怪异的表扬，又是一记爆栗敲来。“你小子也算识趣，滚回来速度挺快的哈！”
燕支这下学乖，一步跳开两丈远，申诉似的高高举起手。
“少东家，属下不明白。”
夏灼琰点点头，默许他接着往下说，手上漫不经心地折下一段柳枝。
“您这出英雄救美唱得有些过了吧？！”燕支不解地皱起眉头。“明明已经察觉到埋伏，吩咐我们弃车前往茶寮躲避，继而在那山坡上停住，也是你最先发现茶寮的异样。可您最后，最后，最后居然跟着一个女人跑了！！！！！”
“燕支可是嫉妒？”夏灼琰眯起一双桃花眼，将那柳枝绕啊绕啊，绕出个魅惑的小圈。
“呸呸呸！”燕支一阵恶寒袭来，胳膊上瞬间突起数排鸡皮疙瘩。
“若是你要大显神通，让那姑娘再见倾心，不允许我们插手也就算了。但是少东家，你装脓包的
技术简直太太太太，太他妈的炉火纯青了！一通打打杀杀，躲躲藏藏下来，看得属下几个实在是心惊胆战。”
“多谢夸奖！”夏灼琰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燕支，你可知这与美人共患难的滋味？”
他回味一般轻轻揉了几下腰板，忽然间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大笑出声。
“妙！实在是妙啊！”
“可是，少东家——”燕支面色讪讪。话音未落，却听见一声极其夸张的大喊。
“哎呀——”夏灼琰打了一个呵欠，似乎有心要岔开这个话题。
“追查出刺客的来路没有？让我猜猜——不外乎夏氏外戚，许家那几个草包或者最近输了生意，怀恨在心的商行。每次都是这样，能不能有点新意啊！！”他夸张地抚了抚胸，翻了个白眼。
“谢天谢地，看样子不是皇室来人，不然没那么好对付……”
絮絮叨叨掰弄了半天，一低头却对上燕支不依不饶，依旧探寻的神色。
一瞬间，有些尴尬。
夏灼琰眼见混不过去，只得轻咳了一声，继而目色一凝。
此刻，对岸的花满楼上依旧有几个不死心的妓女，透过帘幕，悄悄凝视着渡口的情郎。只见，人烟散去的桃树下，面如冠玉的男子迎风而立，微垂着头与身前的黑衣男子低声交谈。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淡定从容，让人不由得自惭形秽。
夏灼琰酝酿一番，沉沉出声：“燕支，从小到大，我一共躲过八十二次暗杀。有多少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情况，你跟我一样清楚。即使后来用了化名，假托成代表去商定交易，天下依旧没有不漏风的墙。”
男人唇边浮起一抹苍凉，孤寂的身影倒影在水色摇曳的河里，被沉浮不定的桃叶抹去了表情。
“夏家世子——呵呵，这光环在多少人眼里耀眼而不可及。于我，却像一块腐烂生疮的肉，一直在吸引源源不断的苍蝇前来，恨不得日日啃食，瓜分干净！夏世子武功卓越？心智过人？你以为会有人对这样的复命大加赞赏？如今的强出风头，只会招惹来更多声势浩大的暗杀活动，让我们疲于应付罢了。”
夏灼琰衣带当风，面色平静，好像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选择在树林里闹上一出，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见，夏家世子不过是一个构不成威胁的脓包。或者，只有这样，我的人生才可以清静一些。”
因为声音里带着不同寻常的奇异力量，自出生以来，就被父亲认定是天纵奇才，苛刻教护，始终背负着家族使命。
燕支望向自己深深崇拜，肝脑涂地而不辞的少主，心底忽然泛起浓浓的酸涩——
五岁，在街边偷吃糖葫芦中毒，当场口吐白沫，人事不知。亏得以三株九叶仙芝吊命，花费黄金万两，请来苍溟神医狄南浩，三月后才能下床。此节一了，随侍婢女杖责而死，而他被下禁足令，每年只得屯神、上元外出两次。
十二岁，独领商队前往番邦，凭借惊人的聪敏，逼得各国首领签订契约，答应通商。不料，归途中混入奥莱国奸细，煽动随从造反。待他杀掉叛徒，逃出沙漠，早已力竭高烧，昏迷不醒，手中却牢牢攥着各国的通关令牌。
十八岁，被远多于自己人马数十倍的皇家枭铁骑围堵在璋珩远郊落璎山，力战枭铁骑一个分队，从日上三竿直杀到黄昏垂暮，山上落石皆红。一夕间，栽培多年的暗卫尽失。最后他背倚悬崖，面向蝗虫一样不断扑来的敌人，动用还未掌控的，声音里那一传奇力量，才留得一线生机。
……
往事掀开血泪斑驳的纸页，吹起柔情燃尽的黑灰。
这样泰山崩于顶依旧嬉皮笑脸的男人，究竟是凭借怎样的毅力，才从那血色的泥泞中，一次次挣扎爬起，带着亘古不变的微笑前行？
这么多年，步步惊心，一路相随，他却依旧无法成为最了解少主的人。
“我——”燕支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好像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一时手足无措。
夏灼琰的变脸速度却堪称一绝，他突然抛下手中的柳枝，大力把燕支推到一边。
“你，一边去！两个大男人在渡口深情对望，像什么样子？！路过的还以为我堂堂夏家大公子有断袖之癖呢！爷要泡美女！”说完也不理燕支一瞬间五彩缤纷的表情，就着河水的倒影，细细整理起头发。
“哎，你说，我这个造型怎么样？够不够迷人？”夏灼琰戳戳燕支的肩，忽然清了清嗓子，朝对岸的姑娘们唱起情歌。
“啊？啊啊？是嘞！少东家好久没回来，花满楼里的蔡妈妈可是想你想得紧呢！”燕支拖住夏少爷的胳膊，换上小厮讨好的表情，仿佛脸上的那点阴霾色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哈哈哈……我早就惦记着花满楼里的‘金银财宝’四大美人了，这次去一定通通叫上！”夏灼琰喜气洋洋地盘算，一掀褂子，抬腿就走。
燕支赶紧跟住，一脸猥琐的，大战前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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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温热，暖风适宜。
终于安静下来的桃叶渡口，被风吹落的叶子，每一片都唱着渡客的告别，像是悲伤的旅人无尽的相思。
“燕支，终于你还是不知道。”
被夏灼琰寄放在柳枝上的默念，在这千百声的共鸣中，化作一只惆怅的音符，等待着终有一天被人听见。
那个念头，无关责任和计谋，是不该存在于夏家世子心头的异端，它仅仅属于一个叫夏灼琰的男人——
也许逃亡途中，那个没心没肺又无忧无虑的脓包，才是我想成为的，真正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此情谁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