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葵》橙味果奶

16、16

　　藏书馆已经是沸反盈天了，她不愿去挤那份热闹，什么泊车的活其实也不那么上心的，可又不能把不愿意摆地那么明显，于是一个人躲到了一边，只期望这一天快点过去。
　　她原先的预测是对的，根本没有人需要她替他们泊车，想来馆长不过是想小小惩戒她一下，就像小时候念书时，老师把不听话的学生拎书教室之外让他罚站的形式。
　　站了半个小时，来的车渐渐多了，可来的就是那么几张面孔，没有人发现她蜷缩在一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在等待一个好男人。
　　她忽然想起了公车司机那一番话，这样的想法有些滑稽可又有些让她感动，于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一辆车早已悄悄地滑到了她身边。
　　她却只顾着傻笑，竟没发现那辆车近在咫尺。
　　于是车上的人只能摇下车窗，伸手在车门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你是我今天见到的最闲的工作人员。”
　　她忙转头看，没想到他真的回来。
　　“你真的来了。”
　　“别人的盛情邀请我怎么能不来，再说我和这藏书馆也算有些渊源。”
　　“渊源？什么渊源？”
　　英葵走了过去，韩景坤的样子清晰地倒映在了她的眼睛。
　　“上车再告诉你。”
　　“上车？你要去哪儿？”
　　“随便什么地方，只要足够安静。”
　　“不行！”
　　“为什么？”
　　英葵踌躇着不知怎么回答，事实上她是不想被唐易川抓个现形，他今天如果在现场看不到她那样疑心病重的男人还不知道会耍出什么手段来。
　　韩景坤见她不答也明白了几分，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么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英葵扁了扁嘴，闷闷地回答，“泊车。”
　　韩景坤失笑，“你这个样子，是替人泊车的样子吗？”
　　“怎么不像了，只是你们都不需要我泊车而已。”
　　“他们不需要，可我需要。我没有带司机，那么尹小姐可否替我泊车？”
　　“不用那么客气。”英葵豪放地摇了摇手，双手插腰站到了他的车窗前。
　　韩景坤坐在车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瞪着眼看着她。
　　英葵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车。
　　“下车？”
　　“你泊车还是我泊车？你不下来我怎么去泊车？”
　　于是两人迅速换了座位。
　　“你还上来干什么？”
　　“怕你的车技不够，撞坏了我的车，要知道这辆车可是我跟陈忆北借的。”
　　“算了吧，一辆你还赔不起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
　　说话间，英葵已经启动了车，缓缓地朝停车库驶了过去。
　　“你刚才说和这座藏书馆有渊源，是什么渊源？”
　　“我父亲在这座藏书馆始建之初捐过一批他自己的藏书，所以他的名字也被挂在了藏书馆里；你们馆长这次把我请来多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怎么没发现？”
　　车顺利地在指定的车位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英葵让他上去，自己则朝反方向走。
　　“不想去找找我父亲的名字吗？”
　　“现在？”
　　“没错。”
　　英葵上前拉起了他的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走这里，正门人太多，你一定会被记者拦住的。”
　　一路向上，英葵将他带到了陈列室。
　　这里远离正门，又有遮蔽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两人。
　　韩景坤牵着她的手，在陈列室里绕了一圈，终于在一块铭牌上找到了父亲的名字。
　　“在这儿。”
　　他伸手指了指，英葵便凑了上来。
　　果然是韩胜的名字，在这里摆了那么多年，她竟没有发现。
　　“那么今天你准备捐什么？”
　　看他两手空空的样子，一点不像参加活动的。
　　“什么都不捐。”
　　“真小气。”
　　英葵故意臭他，转脸呵呵偷笑。
　　他双手背在身后，绕着那么铭牌一块一块看了下去，声音轻快地回答，“现在才知道我是个小气的男人吗？”
　　“小气还理直气壮。”
　　他转过脸看她，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名片。
　　“你以为我一定会发现吗？如果我不小心洗了呢？”
　　原来她随身带着他给她的名片，虽然是别人的名片，不过他的心情顿时更灿烂了许多。
　　“我以为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
　　“哈，心灵感应，那不过是想象，你也当真吗？”
　　“当真。”他很认真的点头，“和我心灵感应的那个人是你我就会当真。”
　　英葵仔细地看着他，她以为自己会回避，可奇怪的是，下意识地她不愿回避。
　　“小姐，别哭啊！下了车就能遇上一个好男人，真的我保证。”
　　她是想笑的，多么幸福的事，可惜她哭了，哭地一塌糊涂，哭地完全没有了形象。
　　眼泪劈啪地掉在他黑色锃亮的皮鞋上，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拿出纸巾一边抹泪一边蹲下身，替他擦皮鞋。
　　“对不起，对不起，你这双鞋一定很贵吧，都被我弄花了，对不起！”
　　韩景坤却笑了起来，将她拉了起来，“这样一个藏书馆馆员，天天看古籍经典的人替我擦鞋，你想折我的寿吗？”一边搂着她让她坐到了窗台上，拿过纸巾，细心地替她擦眼泪，“唐易川又欺负你了？他那么坏，我替你打他出气好不好？”
　　他仿佛在哄一个爱哭的孩子，那样的语调倒将英葵逗笑了。
　　“你打不过他的，他有枪。”
　　“那我就跟他讲道理。”
　　英葵看着他，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笑得停不下来。
　　“他不爱讲道理。”
　　“那你说该怎么办？”
　　英葵吸了吸鼻子，让眼泪回流了回去，手指在唇上点了点，神秘兮兮地凑韩景坤，低声说，“以后我们去玩，不带他，气死他。”
　　两人相视着，搂在一起傻气地笑了。

　　这样冷僻的房间只容地下一点点的阳光，正巧照在了英葵的唇上，他才发现她今天抹了一点口红，却让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他仔细地看着，浅浅的玫瑰色，他喜欢的颜色。
　　手指在她的嘴角抹了抹，英葵便回头看他。
　　“今天抹口红了吗？”
　　英葵来了兴致，转向他，问道，“好看吗？”
　　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原来就不难看。”
　　“这样恭维我，我会自傲自满的。”
　　“一个女人有些小骄傲有些小自满会更漂亮。”
　　“我爱你！”她轻轻说，好象一阵风似地吹进这个男人的耳朵里，然后爬在他肩头窃窃地笑。
　　她笑了，然后用抹着玫瑰色口红的玫瑰色嘴唇吻了吻韩景坤。
　　真温暖也很自由，那个吻是甜的，她又舔了舔嘴角，原来润唇膏是甜的。
　　她想，我真是个坏女人，满身都是坏心思，这样不给任何余地地说我爱你，不等他有何表态就吻了他，就算他拒绝也无法说出口，她真是坏女人，真的。
　　她原本还想问，你爱我吗？
　　想了一半就把话咽了下去，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再需要答案，因为她知道，她爱他，尹英葵爱韩景坤，就那么简单。
　　即使韩景坤不爱尹英葵，她尹英葵还是爱韩景坤，所以韩景坤的答案变地那么微不足道。
　　韩景坤是一脸的愕然，看了她半天才知道开口，“我以为这句话会是我先说的。”
　　“无所谓谁先说，如果真的爱，就算不说爱也在，所以你看，爱和说不说是没有关系的，对不对。”
　　韩景坤严肃地问，“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哎呀，我忘了。”
　　他怒视着她，可只一会儿就笑倒了。
　　英葵将手指埋进他短短的头发里，温暖贴着她的指腹，她慢慢摸索着，试图将每一滴温暖都收到手心里。
　　“真是个怪人。”他轻声地笑，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我怎么会爱上那么怪的女人。”
　　“原来你也爱我，刚才还害我担心了老半天呢。”
　　“你有担心过吗？”
　　他眯着眼看她，她表情平静而安逸，仿佛就算他说不爱她，她也没所谓。
　　“当然担心，不过全藏在心里了不让你看到。”
　　韩景坤紧紧搂着她，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的只是眼前这个女人，是精神上和□□上的需要。
　　与容貌权利地位金钱都无关，她的出现切合了他灵魂的缺陷，他知道他要给她温暖，他需要的是她回馈与他的温暖，那样的温暖带着某人的体温和味道，深深印在心里，一触便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刻拥有的温暖。
　　前头依然喧闹不止，这里却是安静又甜蜜。
　　英葵拿出了厨娘给的小饼干，嚼了一块。
　　她偷偷瞧着厨娘的背影，那发了福的背影沾满了油烟的味道却好象一个饱满的人生，叫英葵不由地羡慕。
　　韩景坤在一边向她介绍那铭牌上的每一个人，大多他都认识，对那些人的身家可谓是倒背如流。
　　间中也说些他们那些人的私密小传闻，无关真假但都有趣地紧，两人对着那些人名大笑一阵然后继续下一个。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逝着，眼看着口袋里的饼干消耗干净，她拿起最后一块塞进了韩景坤的嘴里，不由打了个饱嗝。
　　正要问他好不好吃，活动就在这个时候正式开始了。
　　“我的王子殿下，活动开始了。我们都该各就各位。”
　　他弯下腰，轻轻吻她的唇，两人嘴里都是牛奶鸡蛋和巧克力豆的组合口味。
　　“不错吧。”英葵问道。
　　“不错，我喜欢你的口红。”
　　英葵对着他直翻白眼，“嘿！我说的是饼干。”
　　“很甜，和你的吻一样甜。”

　　英葵苦着脸缩在后头，馆员们都被安排到了这个小角落里挤在一块儿，各人的肚子都饱经了风霜的洗礼，急等着中午的正餐。
　　小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凑近英葵低声说道，“尹英葵，好姐姐，说过要帮我的，人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英葵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就在门口，只不过你没瞧见我而已。”
　　“对不起我实在是眼拙，连你的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是你太笨！”
　　“是我笨，我要是再聪明点儿，那么记者现在包围的就是我了。”
　　英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大群的记者正缠着韩景坤，一堆的问题连珠炮似地扔了过去。
　　她瞥了瞥嘴，低声说了一句，“怎么那么惨。”
　　“谁叫我们的大老板还没现身呢。”
　　“他还没到吗？”
　　“还没有，老头子都快急疯了就怕他今天不到，他的老脸可就拉不下来了。”
　　正说着，记者群忽然就像炸开了锅似地疯狂涌动起来，英葵终于能清晰地看到韩景坤了，他也正朝她这里看，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飘过来就被第二波的记者再次包围。
　　英葵身边的同事也活跃了起来，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位一直神龙不见神尾的大老板的庐山真面目。
　　“你不去看看吗？”小陈用力拍了拍她的肩。
　　“有什么好看的。”
　　他很吃惊地看着她，“你还真无趣。”
　　“我无趣？”
　　英葵狠狠瞪了他一眼，捡起手边的计划书就朝他扔了过去。
　　难道要让她跟那么多人争着看一张整天都能看到的脸吗？那么她才是真的犯傻。
　　乘着身边的人都散了，转身就钻进了办公室，坐上虽然不太舒服但姑且还能讲究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只等着那顿丰盛的正餐。

　　记者们的时间结束，唐易川又让身边的秘书回绝了几家报章电台的专访邀请，无非又是一些没有新意的话题，在重复无数次后他也就厌倦了。
　　巧的是，秘书回来向他报告，韩景坤也同样回绝了专访的邀请。
　　韩景坤，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但仅限于看地见的地方。
　　那些阴暗晦涩又血腥疯狂的地方，他才是王。
　　向秘书招了招手，唤他过来，低下头轻声问，“小葵呢？”
　　秘书向整个会场浏览了一圈，“会不会在别的什么地方？”
　　“把她找来。”
　　他翻了翻手上的书，看到有趣的一章便细细地读了下去。
　　秘书慌忙转身找起了英葵。
　　找了几个人又找了几个地方，才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她。
　　她却枕着书睡地正沉，口水从嘴角滑了下来，沾湿了书。
　　英葵被推醒，突然睁开眼，口水还在嘴角留着，慌忙擦了擦，对着唐易川的秘书笑了笑。
　　“怎么是你？”
　　“先生正找你。”
　　“找我？”
　　秘书捂着嘴偷笑，“是啊！正在会场等着你呢。”
　　英葵用手指胡乱地拨了拨乱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才走了出去。
　　慢慢朝唐易川走过去，却不愿靠地太近，以免上明天的报纸头条。
　　唐易川不经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英葵不明所以，狐疑地看着他，低声问，“你笑什么？”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找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
　　她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条长长的褶皱，心想，铁定是刚才那一觉在脸上留下了睡痕。
　　“糟糕，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刚看到。”
　　“你的秘书更坏，明明见到了却不说，留着我让你嘲笑，下次一定要炒他的鱿鱼。”英葵恨恨地说，捂着脸再不敢把手放下。
　　“好了，你也不用一直捂着，一会儿就消了。”
　　说着就想伸手揽她的腰，平日里都是那么亲密无间的，却忘了这些关系都是见不了光的；当然就算他愿意让它见光，英葵也不见得乐意。
　　于是又把手缩了回去，“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偷睡，我原来白养了一个馆员。”
　　“怎么白养了，平时我勤奋工作，你又没来，今天我难得清闲一些，偏偏就给你抓了个正着。”
　　唐易川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又回头对她说，“看见韩景坤了吗？”
　　“看见了。”英葵没好气地回答。
　　“不和他打声招呼吗？毕竟他也照顾过你一段时间。”
　　“已经打过招呼了。”她安然接受唐易川传来的不友善的眼光，“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见到了不打个招呼又显得刻意也不太礼貌，所以就招呼了一声。”
　　她说地脸不红心不跳，真佩服自己说谎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他没有任何表示，手指无意碰触到了她的手，低声说，“下楼吃饭。”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英葵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碰上了韩景坤。
　　“找到你要的下册了吗？”
　　“找到了。”
　　“在我说的那个位置上。”
　　“没错。”
　　“有时候，如果有人找不到书会不会向你请教？”
　　“会，经常这样。”
　　“你告诉他们正确的位置。”
　　“是啊！”
　　“指错过方向吗？”
　　“很少。”
　　“那就是有。”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该好好整理这些图书了。” 他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下来吃饭吧，或许只有这顿饭值得我期待。”
　　他低头看着她手上拿着的书，“什么书？”
　　“没什么，一本无聊的长篇大论。”
　　她对他笑了笑，把书扔到了书堆里。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英葵看了看那本被她丢弃的书，那本书她曾经看过，讲的是一次决绝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