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巫山之竹》宴行危

8、浮云蔽日

　　“玄难大师，邓先生。这是我大哥，康广陵。”薛慕华说着引向弹琴老者，道：“我大哥生平最好弹琴，因此走哪都不忘将琴带上，久而久之，这武器便也是琴了。”说着走到手拿方板的人面前，道：“二哥范百龄。沉迷于弈棋之术，手中这块方板，实则是棋盘，和大哥本意原是一样的，走到哪，这棋便可下到哪。”
　　“嗯，这是我……”
　　包不同听到此处差不多也能猜下，不禁问道：“等等。你说你们是师兄弟八人，那便是同一个师父。嘿，哪个师父这么厉害，教出来的徒儿又会弹琴又会治病又会唱戏什么的？”薛慕华微微笑道：“我们授业恩师便真是如此。武林中，都称他为聪辩先生。”
　　巫行云本在一旁暗暗想冲开穴道，此时突然听见薛慕华这么一句，登时大惊。聪辩先生，她是知晓的，那便是……他的大徒弟苏星河了。她久不管江湖中的事，没想到今日因缘巧合下还能遇上他的徒孙们，这么多年，竟都在武林上有所建树。巫行云不知想到了甚么，竟心生黯然起来。
　　玄难邓百川等人也是一怔，包不同问道：“什么？聪辩先生不就是聋哑老人么？江湖上众所周知，聋哑老人收的徒弟都要刺破耳鼓，毒哑喉咙的。你们一个个不聋不哑，又是怎么回事？”
　　薛慕华点头道：“包先生说的不错，但那是近几十年来的事。以前家师不是聋子不是哑巴，现在这样，都是给师弟丁春秋害的。”
　　玄难等人这才了然，却只有巫行云越听越不明白。薛慕华又道：“我祖师一共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苏名星河，便是家师；二弟子丁春秋，便是那星宿老怪。他二人功夫本在伯仲，但到了后来家师醉心于奇门遁甲、弹琴棋艺、种花曲调……”包不同突然哈哈一笑，指着康广陵等人道：“哈哈，你们这些弹琴舂米乱七八糟，便是如此学来的了。”康广陵哼道：“反正不会是跟你学的！”
　　薛慕华继续道：“我师父自从学上了这些技艺，便越发对武功不上心，如此十年八年的下来，他和丁春秋的功夫便相距甚远了。”玄难点头道：“单是弹琴或奕棋一项，便耗了一个人大半生的精力，聪辩先生居然能精数项，实所难能。那丁春秋专心一致，武功上胜过了师兄，也不算希奇。”
　　薛慕华叹口气道：“丁春秋若是专心武学，那也是好事。但……但……唉……这件事说起来，对我师门太不光采。总而言之，丁春秋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几门厉害无比的邪术，背叛师门，趁其不备将祖师爷打得重伤……”
　　“阿姊！你……你怎么啦？！”
　　众人正专心听薛慕华讲述，哪知突然听到银珂尖叫，皆是朝其一望。只见巫行云双眼血红，身子被点了穴道还微微发颤。薛慕华急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把了把脉，道：“这位姑娘心神大激，又在强行运功……嗯，不小心伤了心脉。”
　　银珂哭道：“神医，请给我阿姊解开穴道罢！”薛慕华闻言看向康广陵：“大哥，你给她点穴干么？”康广陵道：“这丫头想去找丁春秋，劝不住，便只能如此了。”薛慕华只道巫行云和丁春秋有什么大仇，心下有数，对巫行云道：“姑娘，倘若待会给你解穴，你还去不去寻那丁春秋？如果不去了，你就眨下眼，还要去就眨两下。”他问完话，巫行云却好似没听见，目光看着他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一般。
　　康广陵摇摇头，上前啪的解开巫行云哑穴，问：“你……”
　　“呸！王八小贼！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点我的穴！？还不赶快给我解开！直娘贼的东西……”
　　康广陵不等她说完，又啪啪点住她，挑眉对银珂道：“你阿姊只能给点着，看她那样子总会闹出些烂摊子。”巫行云没得他法，只能恨恨的盯住他。银珂不敢看巫行云，交握着双手无奈点头。
　　这时看巫行云平静下来，众人也不再理会。玄难这时说道：“薛神医，方才说丁春秋将你祖师爷打成重伤，后来如何了？”薛慕华道：“嗯，祖师爷究竟身负绝学，虽是猝不及防被丁春秋暗算，但仍能撑持到我师父来此。家师武功不及丁春秋，故此也受了伤，祖师爷则堕入了深谷，不知生死。我师父因杂学而耽误了武功，但这些杂学毕竟也不是全用处，危难之际，家师摆开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扰乱丁春秋耳目，与他僵持不下。丁春秋一时奈何不了，再者他觊觎本门不少奥妙神功，但祖师爷始终没传授于他。丁春秋便料想祖师爷临死时，必将这些神功秘笈的所在告知我师父，只能慢慢逼迫我父吐露。于是和我师父约法三章，只要家师从此不开口说一句话，便不来再找他的晦气。那时我师父门下，共有我们这八个不成材的弟子。我师父写下书函，将我们遣散，不再认为是弟子……”薛慕华说到这里眼圈微红，默了默才道：“但我师兄弟八人每年还是会聚首一处，以不忘家师恩情。”
　　“悲呼？哀呼？”循声望去，只见那儒生抚着额头道：“所谓‘经师易遇，人师难遇’，不过如此也。”
　　薛慕华“哎”的一声，走到那儒生旁边道：“这位是我三师哥，姓苟，单字读。饱读四书五经，是非常有名的宿儒，想必各位已经领教过了。”包不同怪笑道：“照啊！‘小人之儒’罢了。”苟读怒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小人之儒’？难不成你就是‘君子之儒’了么？”薛慕华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不禁说道：“两位谁也不比谁‘儒’。我四哥擅长丹青墨宝，不论是花鸟鱼虫山水人物，都栩栩如生，武器便是手中的判官笔了。四哥早年在朝廷做过领军将，又姓吴，我们便都叫他吴领军。”
　　包不同又道：“做领军的时候专打败仗，绘画的时候龙蛇不分。”吴领军本来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听包不同抬杠，看了他眼道：“若是画阁下的样貌，的确不能画出人形。”包不同还要再辩，公冶乾拉了拉他袖子，示意少说几句。包不同双眼一翻，指着那短斧客道：“想必那就是老五了？”
　　薛慕华摆手道：“老五是我，那是我六弟冯阿三，机关器械无一不精。七妹擅长侍花卉草木，方才迷倒邓先生的，便是些花粉。”那妇人姓石名清露，这时上前对邓百川欠身道：“方才误会给先生下了花粉，恕罪则个。”邓百川微笑道：“姑娘多礼，在下也实在鲁莽，还望海涵。”
　　薛慕华刚指着那伶人，他便开口唱戏。
　　“八弟李傀儡，一生喜好戏文，于这武学一道，最是疏忽……岂仅是他，我们同门八人都是如此。其实家师所传的武功，我一辈子都修习不了，偏偏贪得无厌，到处去学旁人的绝招，到头来乱七八糟一身功夫，越来越不如人意了。”
　　李傀儡横卧地下，叫道：“孤王李存勖是也，不爱江山爱做戏，管他别的风和雨，好耍甚哉！”包不同也捏着嗓子道：“孤王乃李嗣源是也，抢你江山砍你脑袋！”
　　苟读一听，不由插口道：“李存勖是被郭从谦所弑，并非死于李嗣源之手。”包不同料知掉书包决计掉不过苟读，也不管其它，高叫道：“吾乃汉高祖是也！吾乃孔明是也！吾乃秦始皇是也……焚书坑儒，专坑小人之儒。”苟读听他胡言乱语，不由一甩袖道：“当真不可教也！”
　　众人被他们这言语弄的失笑，便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传进洞里：“苏星河的徒子徒孙，快出来罢，早些降服，或许还能保你们性命，再迟些光景，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同门义气了。”
　　“呸！他还有脸提同门义气！”康广陵不由怒道。冯阿三上前两步，将耳朵贴在壁上听了片刻，道：“不好，看样子师叔是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了！”康广陵道：“你还叫他甚么师叔！”冯阿三叹了口气，道：“趁此时机我还能拖他三个时辰，再多就不行了！”
　　包不同见他们都是吓的脸色发白，不禁道：“干么这般孬种？大不了出去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男子汉大丈夫，这般胆惧，真真丢死个人！”他这话一出，玄难竟还觉得说的有理。
　　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有如地震般，洞中诸人都觉脚底地面摇动，耳鼓刺痛，几欲站立不稳。
　　“不好！丁老怪用炸药硬炸洞口，转眼便攻进来！”
　　康广陵大怒道：“无耻卑鄙至极！！”
　　一语未毕，又是轰隆隆一声巨响，洞中唰唰掉落泥土。银珂吓的全身发抖，紧紧握住巫行云手道：“阿姊……我们今日是要命绝于此了么？”巫行云没答话，银珂这才想起阿姊被点了穴道。不由暗暗下定决心道：“阿姊你放心，我……我会让你好好的。”
　　洞口眼看就要被炸开，玄难出声说道：“与其让他炸破地洞攻将进来，还不如咱们出去应战！”邓百川四人齐声称是。范百龄等人心想玄难是少林高僧，躲在地洞实在大损少林威名，反正终究是躲不过劫难，一咬牙道：“大师肯仗义出手，我师兄弟八人感激不尽！如此大伙儿一齐出去，跟这老怪拼了！”
　　巫行云神色一凛，心里大喊：这帮狗才，赶快给我把穴道解开！
　　外间突然天光大亮，玄难、邓百川、康广陵等人鱼贯而出，都没人理会得角落的巫行云。不多时，地洞中便只剩银珂和巫行云两人。
　　“阿姊……”银珂轻声唤了句。
　　巫行云眼珠转了转，复又闭上，奇经八脉真气流转，势必要自行冲开穴道。银珂不敢打扰，两人便在暗处静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老仙明明叫你一个人进去，干么扯上我！”
　　“狗屁！你没听见老仙指名道姓的要你和我一起么？……没事没事，反正那群人都被老仙一个个料理了，这……洞里该不会有人了罢？”
　　“有没有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先进去！”
　　“你怎么不先进去……”
　　银珂一惊，霍然站起，看了看身旁的巫行云，还是紧紧闭着双眼。岔道里面便是薛慕华的家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人。听那两人交谈，似乎玄难薛慕华等人都被丁春秋杀了、捉了、打伤了……银珂紧咬着唇，只希望那两人别再往里走了。
　　但偏偏事与愿违，那两人说话声越来越近，银珂心里焦急万分，看巫行云也是眉头紧皱，额头上全是细汗。她不知道巫行云在干什么，但想起方才说的话，银珂顿时便不那么害怕了。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银珂反而平静下来，一把紧抱住巫行云，低声道：“……阿姊，我等你来救我。”银珂说罢，鼓足勇气，一把将巫行云推到阴暗角落，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