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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函谷八友 ...

  •   烟花绽过,四下里一片死寂沉沉。众人惊疑间,忽听的宅院外传来一个忧愁婉转的女声唱起:“……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末了音色忽的又化为男声,吟哦道:“啊哟卿家,寡人甚是念你,这才赐卿一斛珍珠,快收下了罢。”说完,又转回哀怨的女声:“陛下有杨妃为伴不早朝哉,几时又将贱妾放在心上……”说到此处,竟嘤嘤哭了起来。
      银珂不知这人一会扮男一会扮女干甚么,轻声问道:“是有伶人来此间唱戏么?!”众人沿着她话一想,却是不可能的。包不同受不了那人在外装神弄鬼,索性扯起嗓子道:“孤王安禄山是也!兀那胡涂皇帝,快快把美人儿交了出来!”
      那人“啊”了声,显然是无比惊讶,但却不再唱起。这时,晚风拂动,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随风飘来,巫行云连忙闭气,右手则一把捂住银珂口鼻。
      “不好!敌人放毒气啦!”公冶乾掩住口鼻,转头道:“我们还是退回灵堂,大家现下也算是一条船的人,应当同心协力抗敌才是。”巫行云瞧他一眼,心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即也不发作,只鼻尖冷哼。
      外间那伶人道:“七姊,五哥家里不知来了甚么怪人,竟自称是安禄山!”但听一女子道:“大哥还没能来。二哥、三哥、四哥、六哥、八弟,我们先进去会会再说。”
      语毕门外忽然光芒大亮,站着五男一女。
      其中一个黑须老者手持一块方板,大声喊道:“老五,你还不快滚出来!”女子是个中年美妇,身着淡色纱裙。其余四人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发绿须,身穿一件闪亮亮的锦袍,好似个妖怪。
      巫行云仔细一看,便知这最后一人脸上画的油彩,想必先前在门外唱戏的,定是此人无疑。
      对方一字排开,那黑须老者拱手道:“不知诸位高姓大名,在我五弟府上聚齐有何贵干?”他话刚说完,堂中突然窜出一团黑影,手里舞着兵器朝那伶人挥去。那伶人一个不防,躲避的甚是狼狈,左一磕右一绊的避让,嘴里还唱着:“乱臣贼子,焉可谋大事也?无谋莽夫,终化泥土做飘蓬……啊哟!”定睛一看,原来同那伶人缠斗的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风波恶听他唱着,想着自己身中剧毒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当即一把大刀舞的更起。黑须老者看了自家兄弟受难,不禁怒道:“你是甚么人?怎一句话不说就胡搅蛮缠欺负我八弟!吃我一招试试!”说着将手中方板一横,冲风波恶劈头盖脸的砸去。
      包不同连忙冲出去一把隔开黑须老者方板,嘴里说道:“怎么,尔等想以多欺少不成!?”黑须老者将方板一转,暗自运功道:“要说以多欺少多的是你等才对!”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们这边三哥受伤,两个不会武功,如此还是你们人多!”黑须老者反驳道:“强词夺理。你自己不会数数吗!?”
      玄难见这几人打斗好似小孩子儿戏,摇摇头道:“阿弥陀佛,各位先停下,说明白不迟!”但众人胶着正酣,谁也没去理会。便在这时,突然听得哐啷声响,暗处一人踉跄走来,戒刀拖在地上,说道:“你们这群害人不浅的恶徒,今日老僧便要为民除害了!”正是苏醒过来的玄痛。玄痛受那寒毒之苦,胸中早已气愤难当,这下看见这群人,当即便朝其中两个儒生砍去。其中一个儒生慌忙避开,另一个则摸出一支毛笔和玄痛战在一处。
      那躲开的儒生伸出两指,指着玄痛又是惋惜又是气愤道:“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竟爱这般打打杀杀!”手中却在怀里摸来摸去,半晌又呼道:“啊?到哪里去了?”
      虚竹听他这么说,不禁好奇问:“施主,你在找甚么东西?”那儒生指了指玄痛道:“我要找出兵器,和兄弟一同对抗这大和尚。”虚竹听罢不由发笑,哪里有人要打架了才慌慌忙忙找兵器的。那儒生却正色道:“小师父莫发笑。待我找出那兵器,这大和尚必然会输。”虚竹惊问:“啊?那兵器可是甚么百年难遇的法宝么?”
      “那倒不是。我这兵器乃是一部书,名曰《论语》。”
      话音甫落,一张椅子嗖的飞来,虚竹和那儒生各让一步,砰的声响,那椅子便被摔的四分五裂,却是风波恶和那伶人相斗。儒生抖了抖灰尘继续道:“小师父可知我的兵器为何是一部《论语》么?”虚竹跟在他身后一脸认真:“着实不知,愿闻其详。”那儒生道:“自古圣人言,能消迷障过胆识。我便是要以圣人的言论去感化他们,打打杀杀始终不如读圣贤书的。”
      说着嗤一响,不知什么东西割断了那儒生的袖子,虚竹回头一看,才知是玄痛的戒刀。那儒生扯着衣服道:“你看你看,那大和尚随随便便弄坏我的衣衫,却不知这一丝一线,都来之不易,若要纺织成衣,更是经过多般工序……哎,可我只对《大学》《中庸》《诗经》孔孟之道等滚瓜烂熟,对你们佛家经书一无所知,这下要感化他,却是难上加难了。”
      虚竹点点头,道:“施主所言有理。但有因必有果,我师叔祖这般,却也是有原因的。”那儒生刚想问什么原因,蓦地呼一个茶杯飞来,咚的砸他脑门上,儒生捂着额头啊哟大叫,虚竹急忙上前扶住他道:“施主……你……你可还无恙?”那儒生颤巍巍把手拿下,已是血流披面。虚竹骇了一跳,正要找东西止血,便听包不同喊道:“小兄弟!你快趁机拿下他!”
      虚竹看了看那儒生,茫然道:“啊?包先生,这……不妥不妥!他一没有兵器,二是满脸流血,小僧不能趁人之危。”那儒生连忙点头道:“小师父,若是天下人人都像你这般是非分明就好了。”说罢,想了想又加上一条:“最好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包不同久斗那使方板之人,寒毒侵袭,渐渐不支,好在公冶乾在旁照看,倒也不至于落败。风波恶和那伶人相斗,察觉对方武功一般,只是招数繁多,加上一会儿扮演西施,颦眉娇嗔莲步轻移,似个绝代佳人;不一会儿又扮演起风流李太白,东倒西歪醉酒憨态。他扮作这些人也就罢了,但均有武功配合,手中软鞭或作水袖或作毛笔,倒令风波恶一时也奈何不了。
      那儒生本来和虚竹聊在一起,陡然见玄痛对自己兄弟大下狠手,霍然坐起,一晃身子欺到玄痛身边,阻挡一下道:“大和尚‘人而不仁’,当真差劲可恶!”玄痛大怒:“我乃释家,你喧嚷这些酸腐儒家,根本不动我心!”那儒生敲了敲自己额头,说道:“有理!大和尚是佛门子弟,我跟你说孔孟,自然是对牛弹琴。”
      玄痛听他把自己比作牛,更是大怒,单刀一扫,喝道:“书呆子,吃我一刀!”那儒生脚步一迈,闪躲开来长声吟道:“既已舍染乐,心得善摄不,若得不驰散,深入相不?”
      玄痛心下吃惊:这书呆子竟连高僧鸠摩罗什的偈句也背得下来。”只听那儒生继续吟道:“毕竟空相中,其心无所乐,若悦禅智慧,是法性无照。虚诳等无实,亦非停心处……嗯,大和尚,下面两句是什么?我倒忘记了。”玄痛顺口接道:“仁者所得法,幸愿示其要。”那儒生听罢,哈哈大笑,说:“照啊!你佛家大师,岂不也说‘仁者天下’的道理?不管儒家佛家道家,本质都是一样,不可能教你打打杀杀手染鲜血。我劝大和尚你还是放下屠刀,趁早回头!”
      玄痛闻言怔忪,陡然间双目圆睁,大彻大悟,喃喃自语道:“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手上一松,戒刀哐当扔在地下,盘膝而坐,缓缓闭上双眼。
      虚竹上前几步叫道:“师叔祖,寒毒又发了吗?”伸手便要相扶,哪知一拉玄痛便如提起一破布麻袋,竟是没了呼吸。虚竹大惊,一探玄痛的鼻息,竟是圆寂了,虚竹双眼发红,竟似要哭出来。玄难幽幽一叹,双手合什念起往生咒。
      “玄痛师弟参悟真如,往生极乐,乃是成了正果,尔辈须得欢喜才是。”
      众人见得这一幕,都罢手暂停,各自跳开战圈。那儒生见死了人,忍不住大叫:“五弟!老五!你快快出来救命,有人给我一句话激死了!你这他妈的薛神医再不出来救命,那可乖乖不得了啊!”邓百川道:“薛神医不在家中,这位先生……”那儒生仍是放开了嗓门,慌慌张张的大叫:“薛慕华!薛老五!阎王敌!你快滚出来救人啊!再不出现,人家可要跟咱们过不去啦!”说到后面竟砰砰捶起地来。那儒生歇了口气,一抬头突然看见案几上的牌位,立即翻身站起,目瞪口呆道:“什么‘薛公慕华之灵位’?!我……我五弟呜呼哀哉了么?!”其他几人听他言语,连忙望去,果然才看见灵位上书,皆是惊骇无比。
      那伶人忍不住大哭道:“五哥……五哥啊!我的好哥哥啊,我和你桃园结义,古城相会……”唱到后面竟不成调:“哪个天煞的害死了你啊!”
      包不同等人心想:看样子,这六人竟是薛神医的拜把兄弟了。邓百川说道:“我们有同伴受伤,便来府中求见薛神医,哪知道……”
      “哪知道他不肯给你们医治,你们便对他痛下杀手了!?”那妇人突然接口。邓百川尚未说出“不是”二字,那妇人广袖一挥,顿时漫天花雨,香气袭人,众人立时捂住鼻息,但头脑中还是昏昏沉沉了。
      “好一个妖妇!”包不同咒骂了一句。玄难武功最高,受毒不深,只将那禅杖往地一杵,念了声佛号,便朝对方几人攻去。达摩堂首座一出,果然不同凡响,片刻之间打倒对方三人。风波恶几人看准,也架起武器攻去,顿时间,堂中又是一片混乱。
      巫行云在旁看了会,对银珂道:“在此多留无益,我们走罢。”银珂为她是从,点点头便要和巫行云一道出去,两人正走到门槛,突然听得铮铮两声琴响,远远的传了过来。这两下琴音传入,众人登时一颗心剧烈的跳了两下。
      那儒生突然大叫道:“大哥,你快来!出大事了,你怎么慢吞吞的还弹什么鬼琴?!”
      琴声越发响亮,不多时一个老者大袖飘飘,缓步走了出来,高额凸颡,容貌奇古,笑眯眯的脸色极为和谟,手中抱着一具瑶琴。儒生一伙人齐声唤道:“大哥!”
      那老者走近,向玄难抱拳道:“是哪一位少林高僧在此?小老儿多有失礼。”玄难合什道:“老衲玄难。”那人说:“贵派的玄苦大师,是大师父的师兄弟罢?小老儿曾与他相谈极是投机,他近来身子清健否?”玄难闻言,不由黯然道:“玄苦师兄不幸遭贼子暗算,已登极乐。”
      那老者一愣,突然向上一跃,高达丈余,身尚未落地,只听得半空中他已入悲声,却如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玄难见此人为了师兄哭泣,想他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不禁宽慰道:“施主莫用哀哭,我师兄虽不在人间,但他自小遵循佛法,因果轮回,自不必多恼。”哪知那老者突然大声道:“玄苦死了,从此无人再能理会得我琴音之意,世上知音又少了一人……谁来听我弹琴?谁能听懂我弹琴?”
      玄难越听越不对,原来他是哀悼世上少了个知音。但也不生气,心里只道:以这群人的性脾气,倒真是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伶人忽然大声叫道:“大哥,他们杀了五哥,你快为五哥报仇!”那弹琴者脸色大变,惊呼道:“岂有此理!老五……老五竟然去了?!”邓百川这时连忙抢道:“薛神医是装假死,棺材里只有剧毒药水,没有死尸。”弹琴老者等人一愣,随即欣喜万分,纷纷问道:“那他死到哪里去了?”“他没有死布置灵堂干么?”“五哥为何装死?!”
      便在这时,远处有个尖细飘渺的声音传来:“慕华,薛慕华,你师叔老人家到了,快出来迎接啊!”这声音相隔甚远,若断若续,但十分清晰,显是呼叫之人内功深厚,不可小觑。
      听闻此音,伶人、儒生等人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那弹琴老者颤声道:“惨事!惨事!大祸临头了!”神色极是惊惧。儒生东张西望,随即说道:“来不及逃走啦!大家都进屋躲避去!”
      包不同脖子一梗,道:“啊?大祸临头?干么要躲?”那老者显然怕极,道:“快,快进去!这个躲起来详说!”包不同道:“瞧你们怕的摸样!到底是什么人来了?”那老者正想着怎么回答,突然听一个清越的女音轻声道:“丁春秋。”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巫行云。
      巫行云灼灼的望着门外,胸腔里一团疑云积攒不下似乎要喷出来。是了,当时是丁春秋最后一个见了自己,那之后便移魂到另一个人身上。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丁春秋难道不知么?!巫行云想罢,抬脚便往外走。
      “阿姊!你去哪?”
      巫行云脚下不停,道:“你同那群人待在一起。”
      “我……”银珂上前两步,忽然转过头道:“那丁春秋很是厉害么?”
      那弹琴老者道:“快让你阿姊回来!她去了,必死无疑!”银珂一听,顿时心跳漏掉一拍,哀声道:“老先生!我……我拉不住阿姊的,你们帮帮我,把她拦住罢!”老者点头,几步奔出门外,右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巫行云背后/穴道。这一下出手太快,巫行云虽有察觉,但要反抗却来不及,只能骂道:“老贼!快解开我穴道!”但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哑穴也被点了,更是气极。
      那老者将巫行云一提,奔回灵堂放下:“大家快快进屋!我等绝不会欺骗大家便是!”玄难包不同几人对望一眼,想到丁春秋先前重伤他几人,不再坚持,随那老者一同步入后堂。
      几人匆忙之下忘了被点穴的巫行云,银珂站在她旁边大急,她那三脚猫的武功,要提起巫行云是绝无可能。虚竹走在众人最后,这时幸好回头一看,顿了一顿,还是奔到巫行云身边。
      “啊!小师父,快……快帮我……”
      “小施主别急,我理会的。”虚竹说完,对巫行云弯腰道歉:“阿弥陀佛!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得罪,得罪……”巫行云心里早将虚竹骂了个遍,正对他怒目而视,陡然身子一轻,头反朝下,竟是被虚竹扛在背上,一溜烟去追玄难等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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